第九章 舊日孤燈映寒窗(中)(第2/2頁)

如今知貢舉,便是蒲宗孟不願放過的機會。若是能夠順利完成,王安石和章惇肯定都要表示一下,蒲宗孟現在對兩府暫時不敢保有奢望,但回歸玉堂卻是他日思夜想。

奢華的生活若是沒有權柄相配,如何算得上完滿?只此一端,就讓蒲宗孟對這次的任務盡心盡力起來。

直到眼下為止,李承之會叛投韓岡原因,依然無人能夠確認。蒲宗孟為了安全起見,李承之的任何意見都會翻來覆去地考慮清楚,只要有一點可疑之處,就必定會於李承之議論個明白。仿佛錙銖必較的鏗吝商人,變得斤斤計較起來。

而李承之,也差不多是一樣的態度。

現在只是看著對面李承之慢條斯理喝茶的樣子,就知道現在僅僅是開始,之後還有的是糾纏。

雖說下面的考官基本上都是新黨出身,只要他們不叛離,大部分貢生的命運都能夠控制在手中。

經義上不過關,刷落。策論上不合意,同樣刷落。

只要初考官和覆考官有著同樣的意見,那份試卷在他們手中就會被刷落。

最後匯集到主考官面前的試卷,一般不會超過一千份。

但問題一般就會處在最後的名單上。

只要李承之不肯配合,通過禮部試的貢生名單便定不下來,考生的順序也定不下來。

難道最後要去請太後裁量?

那是不可能,蒲宗孟絕不接受。

禮部試的結果不出,他們就離不開貢院。就算可以上書,連知貢舉的任務都無法完成,他們在朝野內外都會成為笑柄。

而且一旦讓太後來做決定,不論太後接受了哪一方的意見,另一方就必須辭官,為自己的堅持負責,絕不可能厚著臉皮再留在朝堂中。

太後會選擇誰,蒲宗孟對此並沒有奢望。

……

“開寶寺那邊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蘇頌難得聽到章惇與自己閑聊。

雖然說與韓岡的關系都不錯——至少曾經是——又同在西府共事多時,可蘇頌與章惇沒有什麽交情。

不管怎麽說,蘇頌早在變法開始的時候,曾經上書批評天子對李定任用。可以算是舊黨中的一員,至少不會被視為新黨,與章惇絕不是一路人。

平日裏與章惇的交流,只會是公事,少有閑談的時候。

不過偶爾閑談,蘇頌也不會不近人情,他望了一下外面的天色:“這個時候的確差不多了。”

“等明天,秘閣那邊也要開考了。”

“黃勉仲有才學,多半能通過,其他人,蘇頌並不熟悉,不敢妄言。不過能夠被推薦應制科,理應有些把握。樞密不也是如此?”

章惇很坦然地搖頭,“把握有一些,卻不如黃勉仲。”

章惇推薦了一名門人參加制科,但把握並不是很大。

關鍵還是在閣試上,能通過閣試,就代表有著通過進士科禮部試的實力。

但既然能考中進士,那又何必去做人幕僚,而不是直接去參加考試?

如黃裳這樣滿腹經綸卻科場不利的士人不少,科場不利去做幕僚的為數更多,在給人做幕僚的過程中因功得到官身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但幾項結合起來,這樣的人卻幾乎是絕無僅有。

即便是貴為西府之長的章惇身邊,又有幾個才學能夠在福建的某個軍州,拿到解元的身份?

不可能有。

所以章惇只是為人所請,又看在多年相交的情分上,才答應了下來。而且也並不是黃裳的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

黃裳參加的制科太過冷門,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也只有黃裳這樣已經在邊事上有所成就的士人過來應考,才能應對世論質疑。

做一個言官,只要膽大就夠了。

但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這可是要出典邊郡,不僅僅應考的難有信心,就是朝廷也對缺乏臨陣經驗的士人沒有信心。誰敢將一方邊鎮的軍政大權,交給一個文采高妙、善於在紙面上指點江山的官員?趙括、馬謖是前車之鑒,丟了鹽州的徐禧更是就在身邊。

章惇只能感慨韓岡的運氣,能有黃裳這樣的幕僚。

要是黃裳能通過制科,十多年後,韓岡在殿上就又多了一名助力。更重要的是,黃裳命運的轉變,會給韓岡帶來一大批自謂懷才不遇的低層官員,在這其中,不是沒有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