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鋒芒早現意已彰(五)(第2/2頁)

外面一圈繩子,括起了方圓百步,這就是日常行動的範圍。除非遼人來請,去拜見天子、尚父,或是參加射獵等活動,否則使團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走出繩圈之外——有一支千人隊護衛、或者說看守著使團,觀其旗號是宮分軍中的一支。種建中不認為自己能夠排除他們的幹擾,觀察到遼軍的虛實。

不過能從大帳中走出來透透氣,倒是一件好事。

此處距離禦帳有一裏路的樣子,但金色的大帳,就算隔了五六裏也一樣顯眼。

遼國的朝廷於國中巡遊四方,到了駐地之後,便將數千支長槍紮進土裏,再用皮索拴住長槍,由此圈出一塊地來,在其中立起禦帳。

長槍、皮索組成的柵欄外,又有宮衛搭起一圈圈小帳,以作護衛。

數以萬計的宮衛,一圈圈地圍繞著禦帳,千軍萬馬凝成的氣勢,看起來比起金城湯池還要堅固數分。

種建中遠遠地眺望了過去,久經沙場的他,對宮分軍的駐地沒有太多的感想。只是有一件事讓他感嘆,那座大帳的主人,過幾天就要換人了。

作為副使,種建中負有統帥使團衛隊的職責,同時在各項活動中,遇到遼人挑釁時,給予相當的回應。射獵、論武,武臣使節都得有些水準,免得為遼人小覷。不過這一回來遼國,種建中完全沒有運用到自己才幹的地方,只是按部就班,一步步地北上,抵達永平澱。盡管一路上感覺到了異樣,沒有使遼經驗的他,直到在捺缽中安紮下來後,才察覺到了有什麽事即將要發生。

繞著繩索慢慢走了一圈,身後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回頭看時,是向英湊近了過來。

“彝叔,看出了什麽沒有?”向英小聲地問著。

雖然他是文官,但向英畢竟是靠太後的關系才得重用。而同為副使的種建中,與韓岡是極親近的師兄弟,叔父又是貴為太尉的種諤。即便是太後的親族,向英也不敢對種建中有任何失禮之處,反而有事沒事就表示一下親近之意。

種建中雖不敢與太後家人太過接近,可也不會拒人千裏,嘆了一聲:“就是看出了也沒什麽能做的。”

“王內翰只知道等,但現在再等下去,可就沒好結果了。”向英心急如焚。

大宋的臣子,除非得到朝廷的準許,不可能參與到權臣謀逆的行動中去,不管耶律乙辛本人怎麽塗脂抹粉,本質上還是一個篡字。若是他們這幾位使節參與了耶律乙辛所謂的禪讓大典中,回到京城,朝廷絕不會輕饒。

出使外邦,使臣即便僅僅是說錯了一句話,走錯了一步路,回到國中都免不了要受到責難。要是參加了耶律乙辛的禪讓大典,這輩子就完了。

都是代表大宋的使節,出現在禪讓台下,讓異國異族的貢使看到了,還以為大宋承認了耶律乙辛謀朝篡位。

“但我等身處狼窩之中,又有什麽辦法?”種建中搖頭,“難道還能阻止耶律乙辛不成?”

“怎麽可能阻止,只是怎麽躲過這一劫?”

看眼下的架勢,說不定這兩天就要禪讓了。就算不參加禪讓大典,等到遞交國書,耶律乙辛穿著天子服坐在禦榻上,這國書是交還是不交?

最好的辦法就是裝病,可正副三名使節同時生病,想要耶律乙辛能一笑了之,完全是個奢望。

怎麽辦?

“直接說不!”種建中只有一個字,“我等國使,耶律乙辛就是做了皇帝也不敢貿然殺戮。”

向英的臉垮了下來,當真這麽做了,或許就是被扣下幾十年的結果。

朝廷絕不會承認耶律乙辛篡位之舉,宋遼是兄弟之國,皇帝之間都有著約定百年的親戚關系,耶律乙辛篡位上來,是想讓太後喊他大伯嗎?更重要的是,遼國是大宋承認的帝統,承認了耶律乙辛的篡位,那大宋朝廷當如何自處?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沒有哪位臣子敢於觸動的綱常大節。

一旦朝廷嚴辭叱責耶律乙辛,他們這些使節如何能保住自己不成為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