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鋒芒早現意已彰(十四)(第2/2頁)

正常的剪刀手柄與刀刃一樣長,而呂惠卿手中的這柄剪刀,刀刃只有手柄的一半,且是圓頭。

“柄長刃短,一臂是另一臂的兩倍,用此剪,當可省上一半力道。”

氣學如今已可算是顯學,大凡士大夫,多多少少都對光學和力學上的知識懂上一點。力臂力矩之類的理論,只要上過街看過商販稱米稱貨,多少都能有些印象。

他看了看呂惠卿,小心猜測著:“……是事半功倍的意思?”

呂惠卿嘴角向下拉了一點,擡了擡手,道:“看刃口。”

剪刀刃口處隱見鋒光,閃亮如銀,與黝黑的剪刀刀身形成鮮明的對比。

呂溫卿看得仔細了一點,擡頭用不太肯定的語氣問道:“這是夾鋼?”

“是夾鋼!”呂惠卿點頭,又將剪刀架在盆松上。

呂溫卿不明所以,卻見呂惠卿手指一動,剪刀刀刃在盆松上上下一合,小指粗細的枝幹應聲而落。

呂溫卿驚叫了一聲,一盆能入畫入詩的傑作,就這麽一剪刀給毀掉了。

“看到沒有。”呂惠卿手指輕輕抹過刃口,“連剪刀都用上夾鋼來造了。再怕遼人,又是為何?”

的確,如今夾鋼和折鍛的技術即便是對州縣中的普通鐵匠來說,也並不是秘密,夾鋼甚至百煉鋼的刀劍,只要不是名家出品,最多也就十幾貫。而鍛鋼同樣不比過往那麽金貴。斬馬刀、腰刀幾乎都是夾鋼的,而官造剪刀,更都是夾鋼的了。

“可劉紹能……”呂溫卿欲言又止。

“此事愚兄自有一番計較。”

呂惠卿放下了剪刀,繞過書房,慢慢向後院走去,呂溫卿連忙跟了上去。

大名府衙的後花園是文彥博任官大名府、做北京留守時翻建。那一次的翻建,並沒有多修補建築,反而拆了兩棟破舊的樓閣,掘了池塘,以一道小橋將舊有的兩片梅林連做了一處。

這樣的改建沒怎麽花錢,改動也不算大,卻讓花園平添了一分大氣。呂惠卿當初入住此處時,曾多次感嘆文彥博為相多年,手底下的確有人才。

梅花此時未開,池塘則幾乎連底都凍住了,只有幾株松柏常青。

呂惠卿漫步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你可知河北諸將之中,對先帝最忠心的就是劉紹能。”

“為何?”

“他是蕃人。”

“是。”呂溫卿點頭,這當然不是秘密,“保安軍,橫山蕃。”

“劉紹能世代居於橫山之中,其父懷忠亦聞名西鄙。元昊叛時,曾以王爵誘之。懷忠斬使毀書,之後歿於王事。盡管如此,劉紹能依然免不了為人猜忌。”

“免不了的。”呂溫卿點頭道。同樣的情況,發生過太多次。多少部族在宋夏兩邊來回反復,任何一個蕃官,在宋人眼中,首先是叛逆的預備軍,然後才是可能中的友軍。

呂惠卿走上小橋,憑欄而望,“而且西賊慣會用間,他這個蕃官沒少受罪,數次面臨牢獄之災,還是先帝說了一句公道話,‘紹能戰功最多,忠勇第一,此必夏人畏忌,為間害之計耳’。因為這句話,劉紹能對先帝忠心耿耿,幾次上陣都不顧生死。”

“是這樣啊……”呂溫卿多多少少明白了一點呂惠卿的想法。

“如今愚兄厚遇此人,也是希望他能夠感念這點恩德,有所回報。”

施恩望報,自不是什麽美德,何論是以陣上拼命作為回報?吳起給士兵吸瘡中膿水,讓那士兵的母親痛哭流涕;呂惠卿送人送上那麽遠,私心也是昭彰可見。

“士為知己者死。現如今,哪個士人能做到?”呂惠卿自嘲地笑了一下,王安石於他有知遇之恩,但他也不會為了王安石,而去賭上自己的未來,過去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倒是蕃人樸實,懂得知恩圖報,在這一點上,劉紹能比一幹‘正人君子’可要強得多了。”

“只是……”呂溫卿道,“只是劉舜卿在雄州啊!”

“劉舜卿離得遠了點。河東之將,再是有名,也管不到西軍頭上。同時三千兵馬的正將,劉紹能沒必要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