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鋒芒早現意已彰(十五)(第2/2頁)

呂惠卿輕輕搖頭,向前走去,他可不會相信韓岡的品性。

韓岡當年在橫山盡心盡力,是因為他有恃無恐。有韓絳那樣的主帥,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打個平手,占下一小片地來,十萬兵馬勞而無功。看透了這一點,韓岡又有什麽不敢用心做的?放到現在,韓岡如何會給自己這個機會?

王安石是平章軍國重事,而韓岡只是一個參知政事。兩者之間的差距,絕不僅僅在地位上。這一點,在戰爭期間,會分外明顯地表現出來。

探手拂過池畔的枯枝,呂惠卿道:“河北動刀兵,漕司最為重要,李公擇精擅會計之術,可惜不能助我。”

呂溫卿明白呂惠卿的心意:“兄長放心,本地的糧秣供給,小弟會盡心盡力。”

“那就好。”呂惠卿了解自己兄弟的才幹,也相信他能夠做到這一點。

河北路轉運判官,已經有足夠高的資格去為三軍的糧秣操心,也能夠適時地排除轉運使的幹擾。

河北轉運使路曾為一路,後分為東西二路,仁宗時再次並為一路,熙寧六年又分為東西兩路,等到前歲宋遼百萬大軍戰於河北、河東時,為了方便河北路軍略,河北東路、河北西路再一次合並,戰後也沒有再變動過。

河北帥司、漕司居於一城,自然多有齟齬。呂惠卿與李常從變法開始,就沒合得來過。如今坐在一座城中任職,李常還有監察大名府治政的權力,兩邊當然不可能合得來。

李常在第一次廷推時,是韓岡的支持者,之後便被任命為河北轉運使。這一年來,也在河北站穩了腳跟,要不是自己設法將兄弟調往漕司任職,許多盤算,現在都沒機會去施行。

呂惠卿在池畔的涼亭中坐定下來,遠遠跟在後面的仆役,紛紛上來,擺好暖爐、香爐,架好防風的帳子,擺上各色果品、糕點和熱飲子,又擺好了酒水和溫酒的器具,做好這一切,又全都退了下去,留下一個可以讓呂氏兄弟繼續座談的空間。

呂溫卿親自給兄長溫酒,呂惠卿則按著不知配合什麽曲調的拍子,輕輕拍著自己的腿。狀似悠閑,一無所慮。

呂惠卿並不擔心韓岡會一直壓在自己頭上,尤其是韓岡在皇權之爭中卷得太過深入之後。

向太後能信任王安石,能信任韓岡,能信任韓絳、張璪,能信任章惇、蘇頌,但太後絕不會信任當時並不在文德殿上的他呂惠卿。

呂惠卿知道這是自己如今最大的缺憾之處。可相對而言,對皇權的牽涉沒那麽深,也就少了許多掛礙,真到了難以預測的日後,這就是好處。

而如今只要韓岡還幻想著一石二鳥,一邊做他的宗師,維持著好名聲,一邊還要在朝堂上壓倒新黨,那麽就注定他難以成事。

縱使是天子都做不得快意事,必須得學會放棄。仁宗皇帝連寵愛的嬪妃都保不住,何況臣子?

能舍故能得,韓岡過去做得很好,為了推廣氣學,連高官厚祿和累累功績都能舍棄,可如今卻不見當年讓先帝與宰輔都啞口無言的靈氣了。

看到現在的韓岡,呂惠卿也只能說如今的他實在太貪心了,過去的成功沖昏了韓岡的頭腦,思慮太幼稚,想得也太簡單。

溫酒壺中的酒漸漸熱了,酒香四溢,呂溫卿為呂惠卿和自家滿上酒,端起酒盞,他說道:“小弟在這裏先預祝兄長能夠旗開得勝,收復燕雲。”

“燕雲。”呂惠卿端起了酒杯,頭也搖了起來,“倒是可以去想想。”

他沖呆愣的呂溫卿笑了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愚兄的打算,一開始就不是燕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