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五)(第2/3頁)

站在偏殿的門口,王安石停住了,轉身遙望正殿,韓岡陪在他身邊,郭逵則找了借口,先進了殿中,只留下翁婿二人在門口吹風。

韓岡不說話,王安石也不說話,兩人之間仿佛凍結了一般。一眾內宦和禁衛,都是能躲得多遠就多遠,深怕一陣狂風,被風腳給掃到。

不知沉默了多久,王安石突兀地開口,“開封府今天要忙些了。”

韓岡微微一笑,今天白天的時候,沈括就要忙著宵禁的事了,當然忙。不過,比起歷任權知開封府,這點辛苦也算不上什麽。京師百萬軍民,每天都有千百樁事等著開封知府來做,什麽時候不辛苦?

所以他反問:“開封府哪有不忙的時候?”

韓岡存心給王安石添堵。又是一陣靜默,才聽到王安石道:“……將呂吉甫召回來吧。”

韓岡笑了起來,“回來權知開封府?沈存中會很樂意。”

太後重病,你還想舉兵北向,到底是想做什麽?真正的目的,到底是在北,還是,在南?

很遺憾,韓岡不能這麽責問呂惠卿。呂惠卿完全可以明面上偃旗息鼓,私底下讓人挑起邊釁,將罪過推到遼人身上。以遼人的脾性,想要拆穿都難。

今日朝堂,沒有太後相助,韓岡根本攔不住呂惠卿。

可韓岡完全不在意,一個玩笑之後,迎著王安石含怒的目光,又道:“太後只是小恙,不日便可痊愈。太後康復之前,我等一如往日便可,沒必要改變任何事。”

“京城中會亂的,太後的病情在民間,只會越傳越離譜,人心也會越來越亂。”

不論向太後的病情輕與重,都不是可以對外隨意透露的消息。而且即使是透露了,也不一定會有多少人信來自朝廷的辟謠。絕大多數的時候,總是小道消息和謠言更能讓百姓們相信。朝廷的信用,本來就是這麽回事。

即使是太後痊愈了,朝臣、宗室、外戚,甚至包括宮中的內侍、宮女,看待太後心態也會有所變化。

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一次暈倒,下一次就有可能昏迷不醒。

人心一旦有所動搖,一切鬼蜮心思就有了冒頭的機會了。

“禦史台會亂嗎?”韓岡再次反問,“章子厚會忘掉提醒李資深嗎?”

王安石沉下了臉,當韓岡開始反問的時候,總是那麽的尖酸刻薄。

……

“得看好禦史台。”

“子厚放心。”

章惇直至入夜才從宮中出來,同行的正是禦史中丞李定。

聽了李定的保證,章惇張了張口,卻沒有話說出來,只有一聲嘆息。

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新人,他在官場上都幾十年了,遇上今日的形勢,禦史台能玩出什麽花樣,怎麽可能不明白?

太後暫時不能理事,這就是一個機會。

禦史們的彈章,縱然不可能讓韓岡直接出外,也能讓他灰頭土臉地在家蹲一陣。

可章惇也好,王安石也好,都不想動用這柄能割傷敵人,卻也會讓自己被割傷的利器。

禦史台幾經清洗,如今萬馬齊喑。

絕大多數禦史為宰輔們所控制。太後不想破壞朝堂中的穩定局面,宰輔們跟她用一個心思,所以禦史們的野心都被壓得死死的。而一幹金紫重臣,由於在國事上發言的機會比過去更多,也很少通過關系去煽動禦史,針對心中目標。

只有一兩個看不清時勢的愣頭青,不過雨水淋漓的南方,會讓他們冷靜一點。

舊黨推薦給韓岡的人選有不少,可韓岡只會將人安排到地方上,或是京中一幹實務差遣,如禦史這樣的清要之職,韓岡完全不去理會舊黨的要求。

自始至終,韓岡只推薦了一個遊醇進入禦史台,那是他的幕僚。而且那也不是韓岡親自所推薦,而是蘇頌出手。

即便這段時間以來,與呂惠卿屢屢相爭,韓岡也沒有動用他能影響到的幾位言官的力量,去彈劾呂惠卿,以圖幹擾他對遼開戰的調門。

呂家是福建大族,子弟眾多,自有賢與不肖之分。呂惠卿的幾個親弟裏面,呂升卿和呂和卿都不是那麽幹凈。

按照過去政爭時各方慣用的手段,想要將呂惠卿弄下來,直接從他的兄弟們身上入手,連番彈劾,一步步地將呂惠卿牽連進去。

而韓岡這邊,想找錯處也不難。

正是因為兩邊都有顧忌,也不想徹底撕破臉,才保證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朝堂鬥而不破的局面。

可一旦沒有將那群餓狗好好地拴在牢籠裏,讓他們出來見了血,又會是一場大風波不說,新黨與韓岡之間的關系也會徹底破裂,接下來的發展,就又是牛李黨爭和新舊黨爭的局面了。

李定在禦史中丞的位置上坐了不短的時間,章惇的擔心他也明白,而且韓岡那邊他也不想招惹,但有件事他還是想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