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十)

韓絳將手上的奏章一丟,面沉如水:“呂惠卿玩得好戲法!”

“唯恐天下不亂啊!”張璪也是憤然恨聲。

誰都知道呂惠卿已經將賭注壓在宋遼開戰上,以他的為人,不可能坐等遼人因歲幣之事來攻,而會想方設法盡快加速戰爭的開始,否則時間拖得太久,朝中也會生變。

可推測與事實之間,終究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之前不論呂惠卿怎麽倡議開戰,挾士論以制朝廷,韓絳和張璪總有一絲猶豫,不肯參與到新氣兩派的爭鋒中。現在看見呂惠卿終於做出事來,心裏不免開始後悔,沒有早一步將呂惠卿壓制住。若是能夠早一步做出反應,至少能夠將他的爪牙調離邊境。

也沒人懷疑事情是否是雄州誤報。臘月廿九事發,劉舜卿用了三天的時間去查證,估計也派人去遼國境內打探了消息。定然是確鑿無疑才會上報。

現在三名皮室軍死在了官軍手上,遼人那裏又會是什麽反應?

“這件事看看呂吉甫怎麽說吧!”韓岡說道。

“玉昆?”

韓岡的口氣太過平和,張璪分不清韓岡是含怒挾憤,還是單純地要聽呂惠卿的解釋。

“誅殺遼軍三人,若是當真是劉紹能大膽妄為,其身後多半是有呂吉甫在指使。”韓岡的發言,比起韓絳和張璪都要保守一點,“現在還是得瞧一瞧呂吉甫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韓岡也很想看看呂惠卿會怎麽做,是破罐子破摔,還是設法補救。

呂惠卿剛剛給自己寫了信。而劉舜卿拖了三天的時間才發出急報,有可能讓呂惠卿在發信之後才收到消息。

不過劉紹能下手之後,必定會立刻遣人通知呂惠卿,這麽想的話,在發信前收到消息的可能性也不小。

韓岡猜不透究竟是哪一種情況,而事情業已發生,也不用急著去處理呂惠卿了,他覺得還是等等看再說。

在他看來,僅僅是三條人命,已經做了皇帝的耶律乙辛還不至於壓不住下面的異動,拖上一兩個月到了春天就不適合再出兵了,沒有了歲幣這一因素,宋遼兩國的戰爭,不會那麽快就打響。也就讓韓岡有足夠的時間,去探一探原委,了解一下呂惠卿到底是在怎麽想。

“這樣也好。”張璪點頭,朝廷現在不表態,之後就有了挽回的余地,免得先行定性,之後結論相反,就不方便改變朝廷立場了。

從這方面來說,韓岡已經是個稱職的官僚。

張璪沒料到韓岡會如同變了個性格,倒是白白擔心了一場。

韓絳將來自雄州的急報看了一遍,也改換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文字寫得不錯。”

“是劉舜卿親筆。劉希元日常多讀書,曉吏事,謹文法,不是普通的武夫。”

韓岡推薦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實務之才,以實幹作為衡量的工具,他對人物的評價自不會太離譜,一直以來都有所印證。

韓絳點頭,贊道:“也難怪玉昆你信重於他。”

“不過是人盡其才……雄州那邊怎麽辦?”

呂惠卿歸呂惠卿,雄州歸雄州。呂惠卿的反應,韓岡想要看看,但雄州的問題卻是更需要優先解決。

“還是要先把劉紹能召回來。”韓絳道,“玉昆,你看呢?”

韓岡點頭:“理所當然。”

“怎麽處置他?妄啟邊釁?”張璪問道。

韓絳道:“先招回京師詢問詳情,然後在京師裏面給他安排一個好一點的位置養起來。”

從地方回京,就是平調也能算是升遷,也免得世人誤會朝廷怕事,故意打壓功臣。即便還有議論,至少也有分說的余地。而調回劉紹能,也算是給遼人一個交代。

宋遼兩國正常時期,若邊境上有些齟齬,多半都會采用這樣的手段來化解矛盾。也就是到了熙宗皇帝針對性地開始變法,而耶律乙辛掌握遼國大政之後,才變了一個樣子。

“就按相公說的辦。”韓岡說道。

政事堂中宰輔分工,韓岡在軍事上分擔的責任更重一點。即便是如對遼事務,只要事關軍事,大部分還是交由韓岡先做決定,然後韓絳、張璪再發表意見。不過人事安排,只要韓絳發話,韓岡基本上都是會尊重的。

“劉舜卿怎麽辦?”張璪問道。

劉舜卿是朝中公認的名將。否則也輪不到他去守雄州。不過他也可算是韓岡的人,能夠名滿朝野,就是因為在韓岡麾下所立下的功勞。

朝廷調走呂惠卿的人,卻讓劉舜卿繼續留任,韓岡身上免不了會有些閑言碎語。

“讓劉舜卿繼續鎮守雄州。”韓岡的態度十分堅定,“皮室軍不同於南京道的兵馬,即使是一介小卒,說不定都能牽扯到朝中的高官顯宦。現在遼國那邊必然想要報復,雄州若貿然換將,等於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