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欲尋佳木歸聖眾(七)(第2/3頁)

周南驚訝地再看了一下畫面,搖頭不信:“要說是他人之作,奴家倒是信了。但這分明不是李伯時的手筆,差得太遠了。”

“是嗎?”韓岡皺眉看了一陣,亦搖頭道,“這是李公麟親手拿過來的,他當不會奪人之名。”

工於作畫的李公麟,其名氣在京中遠比他國子博士、中書編排官的官位要強,本身又是進士,所以在京城士林中很是受到尊重。不過李公麟不喜與高官顯宦結交,周圍的朋友都是一般的騷人墨客。

“可是……”周南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韓岡家裏有一副李公麟的畫作,是一名馬童牽著一匹意氣風發的賽馬的繪像。韓岡意外得到,給喜好繪畫的周南收藏了起來。

帶著金牌和大紅緞帶的冠軍馬,那神采飛揚的模樣,還有身上一塊塊浮凸的肌肉,仿佛躍然紙上,而前面的牽馬人,探前的左手仿佛要摒開熱情的眾人,右手則緊緊攥著韁繩,將馬童在奪冠後,對冠軍馬的重視展現得淋漓盡致。

但那副騏驥奪冠圖,遠不如眼前的這一幅繪像精致。僅僅兩尺見方的繪圖上,人臉占了大半,人物的表情栩栩如生,甚至臉上的一溝一壑,都能分辨得出來。

這用筆的作風,完全不是一個人了。

“李公麟在京師這些年,也沒聽說他來拜訪過官人,怎麽今天上門來了?”

作為韓岡的下屬,幾年來,李公麟可從來沒有登門造訪過一次,突然造訪,周南覺得總不會是心血來潮。

“為了駙馬都尉王詵啊。”韓岡道:“他與王駙馬是好友,如今齊魯大長公主重病,若有個萬一,太後豈能饒得了他事主無狀之罪?”

齊魯大長公主是英宗與高太皇太後之女,也是先帝僅存的妹妹。因為太皇太後的事,向太後對這位小姑子只會更好,甚至熱情過了度。日常封贈遠超應有的水準——只看封號便可知一二——唯一的兒子前一日更是剛封了團練使,說是為了給大長公主沖喜。

而駙馬王詵與大長公主的關系,是有名的惡劣,若是大長公主不治,王詵自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韓岡將畫攤平在桌上,“這幅畫就是他拿來討好為夫的。”

“有什麽特別之處?”

周南素知自家的丈夫對琴棋書畫無一所好,詩詞歌賦同樣是毫無興趣,李公麟如果只是拿著一幅好畫來,不至於耽擱韓岡這麽長的時間。

“你可知道這幅畫是怎麽畫出來的?”

周南仔細地看著這幅畫,發現連光線從哪裏照上人臉,都能從畫中看出來,其精細可知一二。她一向工於畫技,但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搖搖頭,她期待地看著韓岡。

“是通過暗室畫出來的。將人像通過幾組安裝好的鏡子和透鏡投影到暗室之中,直接描畫投影,不僅僅人物逼真,連光影效果也更為切合現實。”

因為韓岡很早之前,便將投影、透視等僅了解皮毛的繪畫名詞,公然的登上了《自然》。盡管說出來的東西十分粗淺,但這就是戳破了一層窗戶紙,讓一幹天賦傑出的繪畫大家找到了進步的方向。

周南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急急地問著:“官人可知那暗室是怎麽造的?”

“當然,不過為夫不會說。”韓岡吊著胃口,“看下下一期的《自然》吧。我還希望李公麟,能畫一些帶色彩的畫,試制各色顏料,什麽都嘗試一下。”

西方的油畫家,很多為了尋找更好的顏料或是溶劑,都精研過化學和礦物學。如果僅僅對紙墨筆硯研究透徹,那對科學發展的貢獻就太少了。李公麟若是能多研究一下顏料,絕對是一件好事。

“官人……”周南抱著韓岡的手臂,嬌聲叫著,一下子好像回到了過去,滿身成熟韻味都換成了少女時代的嬌憨。

“自己對照著文章試驗才有趣,現在說破了可就沒意思了。”韓岡眯起眼睛,享受著手腕中那動人的觸感,卻絲毫不為所動。

“可是《自然》裏面,多少文章奴家都看不懂。”

“太後都能看懂,南娘你怎麽會看不懂?”

向太後與許多閨秀一樣,文化素養並不高,識字而已,遠比不上周南這種能與士大夫唱和的花魁——相對而言,王旖就是一個異數了。

周南一下甩開了韓岡的手臂,冷了下來,“是啊,太後能看懂,我們看不懂。”

韓岡輕擁著愛妾,“鬧什麽脾氣,太後看懂的也就是那幾篇簡單的養生文章。”

《自然》一刊,已經成了天下最受歡迎的讀物,朝野內外,不知多少人都在訂閱這一期刊,裏面的內容也被許多人奉為圭臬。

據韓岡所知,宮中也是大客戶,太後更是一期不落,不過她主要也就看一看醫藥和養生方面的文章。而她看過之後,卻都會遵循文章來行事,將宮中的多年俗例丟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