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惶惶寒鴉啄且嚎(上)(第2/2頁)

面子還能打折?當時龔原就火冒三丈。

要是他還在禦史台中,別說在要還的東西中克扣,就是他家親戚當日攔著門放聲亮個名號,巡卒都能嚇得爬著走,當事的巡檢也得跑過來賠不是。

等親戚走了,龔原就再耐不住心頭火,當即就決定,到章惇府上好好說上一說。

韓岡如今越發的獨斷獨行,仗著太後的寵信恣意妄為,視兩府同列如廟中泥胎。

這一回對乞丐下手,明面是上為了雲南的屯田,盡可能地發遣人過去,但另一方面,也是進一步控制了京師的兵馬。等到他當真達成目的,章惇還能在樞密院中安居?

一路上,龔原在心裏組織著對章惇的說辭,怎麽去說服這位位高權重的樞密使。

到了敦義坊,章府所在的那條街,依然是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龔原就在巷口下了車,車把式跳下來,弓腰問道:“官人,可要小人等你出來?”

“不要等了,出來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龔原搖搖頭,他要與章惇商議要事,回去也會有章府的車。讓伴當與車把式會鈔,便朝章府大門過去。

章府今日守門的兩個司閽是龔原所熟識的,看到他,龔原便把臉上怒色稍收,讓伴當上前去,“跟他說,轉告樞密,史館修撰龔原有要事求見。”

龔原如此做派,門前的其他人紛紛側目。

門狀不遞,門房不守,站在門口就等著章府開門來迎。

這架勢,莫不是章惇家的親戚,還是因為有些身份門第?

認識龔原的官員,人群中也有,名號傳開,立刻就有人上來行禮問候。

有人過來問候,龔原心中的焦躁漸漸緩和了一些,一邊與人寒暄,一邊等著兩個司閽進去通傳。

但兩個司閽卻都沒動身,龔原的伴當已經又重復了一遍,但一人在門前冷眼看著,另一人迎了另一位官員進了門房。

轉眼之間,本還在跟龔原寒暄的官員一個接一個地散開了,方才遲了一步上來的官員,就在一旁冷笑。

區區一個同管勾國子監公事、史館修撰,怎麽可能到了樞密使府上就能直接進去?

龔原心中的火頭又蹭蹭的上來了,走上前,對其中一位司閽道:“余富!還不快去通報樞密,說龔原有要事相商,莫要耽擱了大事。”

那余富卻只後退一步,向龔原行了一禮,卑笑道:“龔官人容稟。龔官人小人自是認識,但府中自有規矩,除樞密先行吩咐,或事前約定,他人想要拜謁樞密,須得出具名帖,待府內通傳。還請龔官人讓貴仆給小人名帖,免得小人難做。是官人來時倉促,一時未具名帖,門房裏也備有空名帖和筆墨,官人可以進去寫了交給小人。”

龔原差點把牙齒咬碎,他過去登門造訪,無論帶不帶名帖,章惇都不會將他拒之門外。今天是走得倉促,沒帶名帖,但就這麽進門房,他的臉面往哪裏擺?

他忍下氣,寒聲道,“吾向與樞密熟識,你去稟報了樞密便知。”

“小人知道官人與樞密熟識,也知道官人前些年常來府上,可小人是行伍出身,從荊南時起,就一直跟著樞密,只知將命不可違。樞密定下來的規矩,小人豈敢不遵?眼下小人讓官人動怒,轉頭樞密定會打小人一頓板子給官人出氣。但違了樞密之令,依軍法處置,小人受得處置會比板子更重。還請官人體恤小人的辛苦。”

龔原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這個司閽完全是在針對自己。他咬著牙,“你倒是好說嘴。”

余富做了好些年的章府司閽,當然認識龔原。

最早的時候,龔原是王安石留給章惇的門人,章惇也曾經打算重用他。可惜的是,龔原選錯了路,已經不是府中主人的親信,不過是個叛逆。這樣的人,余富怎麽不敢得罪?

“若小人拿了名帖卻不肯通傳,那是小人的錯。但若是連名帖都沒有,就想進樞密家的大門,可就是管勾的錯了。難道去其他相公的府上,管勾也是這般無禮?”

龔原盯了他幾眼,不再多話,轉頭拂袖而去。

這麽多官員和官員家的下人都在看著,他的臉面可謂是丟得一幹二凈。

往巷口走,還聽到有人議論。

“好個伶牙俐齒,難怪讓他做司閽。”

“說得也沒錯,憑什麽我家的老爺要遞門狀,這龔官人就能不用?我家老爺的官位還高一點。”

“把自己看太高了,樞密府上,連個名帖都不準備,當自己是翰林嗎?”

穿過人群,走到巷口,龔原惱羞成怒,臉上紅得發燙。

“編修。”

“怎麽了?”

“這裏停的都是他人的車子,小人要先去外面雇,請編修等一下。”

龔原一聽,便欲發作,但最後他卻是無力一揮手,“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