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道近途遠治亂根(下)(第2/3頁)

“應當不會有假,否則就該要男丁了。”

“我還以為他們是想要做善堂呢。”耶律乙辛冷笑著,“這麽好的差事,怎麽會招不到人來做?婦孺都能做的差事,這要有多簡單多輕松啊?!”

“孩兒是聽說抽絲剝繭是要將手伸到開水裏,將線頭從蠶繭上抽出來。那工廠裏面,到處都是滾水——用鍋爐燒開的。”

“原來如此。”

耶律乙辛點著頭,這就水落石出了。

如果是養蠶戶自家繅絲,端個水盆,一次只要顧好一頭繭子。而工廠裏繅絲,說是比蠶家快幾十倍,那一次肯定就是要照顧幾十頭繭子。這手,當然就得不停地往滾水中浸,隔三五分鐘燙一回,一分鐘燙三五回能一樣嗎?哪個人的手不是肉長的?好端端的人進去,最多也只消兩三個月,手上的皮肉多半就煮爛了。

兩只手廢了,這人還能活嗎?

完全是要人命的買賣,這才把所有人都給嚇跑。否則好端端的,找那些連漢人的話都聽不懂的倭人做什麽?不就是因為騙不到附近的人了,只能找那些背井離鄉的倭人欺負。

“難怪韓岡不做。”耶律乙辛嘆著,“去了宋人的絲廠,一年下來,能有一半活下來就不錯了。那些倭人婦孺,恐怕沒幾個能活到拿錢回家的那一天。”

“當真是作孽啊!”大遼天子悲天憫人地一聲長嘆。

“父皇……那倭人,我們就不賣了?”

“賣,為什麽不賣?倭人的丁口賣得越多越好,男童也賣,但婦人、女童不賣,國人在倭國的人口太少了,沒個百萬,這片地占不穩。你回去跟那些海商說,高麗這邊的人,也可以賣。”

“但沒了丁口,這糧食?”

“多用牲畜,多請教老農,不用擔心糧食。少個幾萬張嘴,還能多省下些地皮來種棉花。”

“種棉花?父皇是想要造棉布嗎?日本多山,其實更適合植桑養蠶。”

耶律乙辛搖頭,“絲綢對我國無用,真正有用的還是棉花。”

冬天的嚴寒,對這片土地上的任何生靈都是一種考驗。

即便有了耶律乙辛對醫療制度和技術的重視,每年冬天,各個部族都要失去大量的人口。

棉布在遼國,乍看起來比皮裘賣得要貴。可若是按照面積來算,將一張張羊皮拼湊到一匹棉布的大小,價格可是棉布的近十倍了。

如果棉花不是來織布,而只用來填充被褥和衣料,這種種在地裏、一年一收的植物,自然要比羊皮要強得更多了。

一畝好地能產兩三百斤麥子,用來種棉花,往少說也該能收上百斤了,一畝草地能養一只羊嗎?

耶律乙辛把自己的想法跟兒子說了,倭國的土地,應當用來養遼人,而不是用來養倭人的。

只是他說得興起,最後兒子離開,耶律乙辛歇息下來時,才想起自己倒忘了問兒子對女直人的看法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也就一句話就能處理了。

鴨子河凍結的冰面上,一群女直人鑿開了冰洞,灑下了春日的第一張網。

號子聲此起彼伏,由旦至暮。

河冰上,一片片銀鱗閃爍。

夜幕降臨,星空籠罩著大地。

河畔的荒原上,篝火多如繁星。

耶律乙辛的大帳中,數百部族的首領雲集於此,將新年後,從鴨子河中捕上來的第一網魚,進獻給大遼皇帝。

大遼天子雄踞帳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半閉著眼睛,禮儀上的事務皆由太子應付,忽然間他開口:“就這麽喝酒沒意思。烏古乃,阿骨打,你們父子兩給朕跳個舞吧。”

喧鬧的帳中靜了下來,數百雙眼睛頓時匯聚在完顏烏古乃和他的次子阿骨打的身上。

要生女真節度使,幾乎可以算做是生女真之王的完顏太師和他的兒子上場跳舞助興?這是因為兩人做錯了事,現在要當眾進行懲罰。

完顏阿骨打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烤羊排,擡頭看著前方的父親,卻握緊了手中的銀刀。

跳還是不跳?

女直諸部的首領都在這裏,要是諂媚一般地跳了舞,這樣的屈辱,即是幾十年後,與各部相會,都會被人當成笑話提起。完顏部多年樹立的名望,都有可能在轉眼間崩塌。

卻見完顏烏古乃欣欣然站起身,毫不猶豫地走到場中。

阿骨打只是停了一下,也放下了銀刀,緊緊跟了上去。

當然要跳。為什麽不跳?

聽大遼皇帝話難道是件丟臉的事?

或許如此。

但聽強者的話,那絕對不是件丟臉的事。

如今的大遼皇帝,只要一句話,就能毀掉完顏部,這樣的強者,只應該跟隨,而不能反抗。

在荒野上,即使是狼,也得群聚一處。跟隨最強壯的頭狼,是每一頭野狼都會做出的選擇。

但只要這頭頭狼依然強壯,那麽其他狼都會跟隨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