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親屈天人九重問(中)(第2/2頁)

還是韓岡的想法好,不合理的制度,就要改正過來,如今正有著最好的時機,如果抓穩了,下半輩子,就再也不用過這種戰戰兢兢的生活了。

章惇心中盡是轉著悖逆無方的念頭,向前走近太後的床榻。

趙煦就在太後床榻旁不遠,他與章惇的身高差了近一尺,當章惇走近了,趙煦立刻就感到一陣壓迫感。

身邊多是身高相近的侍從,幾乎沒有超過五尺五寸的,身材上的差距所帶來的壓迫感讓趙煦很不適應,不由得就退後了一步。雖然他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又多走了兩步,看起來是自己主動走開,但因羞惱而漲紅的臉,早已經泄露了真相。

章惇老於世故,早就看透了,只意味深長地一瞥,又專注到太後的臉色上。

經過了一日一夜,太後現在的臉色,比剛剛發病時那種灰敗若死的情況,要強了很多,連呼吸都平穩了不少,這讓章惇也放心了許多。

“幸得祖宗庇佑,太後終於好轉了。”趙煦收拾了心情,在旁動情地說道,“朕聞大相國寺最為靈驗,這幾日還請相公們去大相國寺為太後祈福。”

章惇緩緩地轉過身,盯著趙煦,“陛下或許不知,依故事,非是危在旦夕,宰臣不會去大相國寺祈福。太後的病情還不至於如此,貿然前往,恐怕京中人心不安。”

說話間,章惇的眼神如同釘子一樣釘在趙煦的臉上,小皇帝越發地不自在起來,偏過頭,看著安睡中的太後,“相公勿怪,朕年幼識淺,沒有考慮到這麽多。”

“陛下孝心至誠,豈可怪罪?”章惇道,“陛下且放寬心,臣聞韓岡所言,太後歷來注重養生,近日雖病,但根基未損,不日便可痊愈。”

章惇這話說得就重了,趙煦臉色驟然一變,已經結了痂的舊日傷疤又被血淋淋地挑開。

太後注重養生,根基未損,那誰根基有損?

還不是胎裏便元氣不足,又早早地近了女色,傷了腎水,以至於動搖根本的趙煦!

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趙煦緊緊攥著拳頭,開心地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韓相公所說,那就不用擔心了。”

章惇的性子驕傲,根本就瞧不起這個小皇帝,甚至連敷衍的功夫都不想多做。

他深夜入宮,一個人與太後和天子接觸,雖然不虞韓岡那邊多生疑心,但章惇也清楚,這嫌疑一定要避開。

在所有避嫌疑的方法中,最有效的就是把事情做絕了,在殿上的這番話傳出去,自也不用擔心自己與韓岡、蘇頌的關系為人所間。

探視過太後,章惇轉向寢宮中的太醫們。

雷簡連著兩夜值守,安素之同樣也在,除了兩人之外,還有七八名最頂尖的太醫,組成了一個專門小組,專一為太後診治。

雷簡戰戰兢兢地來到章惇的身前,偷眼看了他一眼,然後低聲向他稟報詳情。

韓岡昨夜為太後的病症下了定論,是勞累過度所引起。但他們真正開方施針,卻不能按照疲勞過度來治,可說話時,卻都要盡力地避開對太後病情的判斷。

天子對此沒有多追問,早間太妃還想窮追猛打一番,卻被天子給喝止了。

最初的一份醫案說是送到了太醫局中,其實還在中書門下壓著,而且也早就傳遍了京師,不論現在的醫案如何改,先入為主的,都會被說成是受到了皇帝指使,要把太後的病情往重裏說。

以皇帝在天下士民心目中的形象,他辯解一萬句都抵不上韓岡一句。

尚幸天子也清醒地了解這一點,對具體的醫治手段根本就不加多問。盡管開具的藥方完全與疲勞過度搭不上關系,可竟是沒有人多問上一句半句。

昨夜守在這裏,今天白天也守在這裏,現在還守在這裏,說起來是孝順,可深悉內情的太醫們,卻個個看得心中發冷,君臣相疑竟然一至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