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一)(第2/3頁)

“為父蒙仁宗不棄,用為宰相,可惜英宗、熙宗時皆無補於國,如今面對仁宗,不免愧甚,愧對仁宗,愧對。”

文彥博望著神主,聲漸嗚咽,甩開了兩個兒子,拜倒於神主之前,老淚橫流,“仁宗在上,老臣無能,這太廟是保全不了了。”

殿中官吏、兵將皆是目瞪口呆,誰能想到文彥博說自己奉太後聖旨來此祭拜仁宗會是這麽一回事?

八十多歲的老頭兒,即使在哭訴,吐字還是字正腔圓,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今權奸竊國,誑騙聖母,囚禁君上,誣毀賢良,任用小人。彥博無能,縱有一清妖氛之心,卻無回天之力,只能坐視。彥博無能,彥博該死!”

文彥博聲如泣血,任誰聽了,都不免為文老相公掬一把淚。

須發皆白的老者,哭成這般模樣,殿中的官吏將校皆盡心下惻然。

只有幾名領頭的文官武將心中覺得不對,再不打斷這場戲,就得面對現任宰相的憤怒了。

他們低聲交換了幾句,就走上前來,“相公……相公!”

就在他們的驚訝中,一口氣沒有上來,搖搖晃晃,忽地一頭歪倒在兒子的懷裏,竟是昏厥了過去。

太廟前一片混亂,老宰相文彥博奉旨來祭拜仁宗皇帝,卻在仁宗皇帝靈位前暈倒。

翰林醫官護著一張擔架從太廟中匆匆而出,擔架上的文彥博被擡上了醫院的急救馬車,匆匆離開。

卻沒人注意到,文彥博的身邊,文六衙內不見了蹤影。

文及甫帶著兩個隨從,悄然退出了混亂的人群。

文六衙內走街串巷,從人多處行動,又轉入一條幽靜無人的街巷,接著丟下一名隨從在後走,自己又在一條熱鬧的大街上了一輛馬車,但只過了一座橋,就下車換了另一輛馬車。

就這般幾次轉移下來,即使一開始有皇城司的密探盯著,文及甫相信,現在他們絕對追不上來。

望了眼兩旁的街市,文及甫低聲對隨從吩咐了一句,只見那隨從就對外面的車夫傳話,“不去鵪兒市了,去東雞兒巷北口……錢照給,加十五就加十五,只要快就行了。”

聽的幾聲馬鞭響,車速快了幾分。

文及甫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歇息起來。

到了東雞兒巷口,再換一輛車,就可以往賽馬快報社那邊去了。

方才去太廟的時候,文及甫就想去賽馬快報社,可惜被他的父親阻止了。文及甫還想去召集馮京等老臣一同去太廟,還是被他的父親阻止了。

“哪裏來得及?”當時文及甫這般聽父親說,“等韓岡反應過來之後,直接就能派兵來,讓吾等不得近太廟一步。”

所以必須快,快得讓韓岡來不及反應。否則以韓岡的奸狡,肯定會把這個破綻堵上。

哭廟這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第二、第三步。

既然韓岡不要臉皮,文家又怎能不予回報?

一切的關鍵都還是名聲。

就像過去在朝堂上攻擊政敵,都是從名聲開始。

怎麽才能將韓岡的名聲破壞掉?

那可是萬家生佛,長生牌位遍及天南地北,王莽只在士人中名聲好,韓岡可是連百姓中都有個好名聲。

洛陽也有聯賽,也有報紙,一切都是跟東京學。洛陽的聯賽規模不大,元老卻很多,文家也沒能直接控制其中任何一家。

不過要通過他的影響力去在洛陽攻擊韓岡,卻不是什麽難事。文彥博這一回被人潑了臟水,洛陽的老人們豈能不會兔死狐悲?對韓岡也會同仇敵愾起來。

可是在京師中,文彥博卻都是無能為力。

文彥博是什麽人?二十年沒出山的宰相。做官的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除了洛陽和幾個他任職過的州縣外,多半不知道有文彥博這個人。

幸好韓岡最近行動昏聵,把宗室都丟到了一邊。

為什麽韓岡只在蹴鞠快報上刊發了社論?為什麽他沒有在另一家快報上刊載文章?

理由一目了然。《蹴鞠快報》背後的各方勢力,是以他韓玉昆馬首是瞻,而《賽馬快報》背後卻是宗室。

韓岡逼退了天子之後,就拋棄了配合他的宗室。就像張廢紙,用過後就被韓岡給丟了。

這就是機會了。

只要大議會召開,這天下將不復趙氏所有。

即使是趙世將這逆賊,當也不會願意天水趙氏變成一個普通的望族。不,是被監視看管的望族。

文彥博相信他們會有所取舍。

文及甫也這麽確信。

“今之事勢,義無旋踵。”文及甫低聲念道,神色愈發堅定。

親信隨從沒有聽清,問道:“六郎,何事?”

“沒什麽。”

文及甫搖頭。

在韓岡的社論之後,如今他的父親已經是騎虎難下,必須要與韓岡一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