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二)(第2/3頁)

文維申嘴角微微翹了一點,轉對文彥博道,“大人既然起來了,要不要回家去?”

“為父在太廟辛苦做了一場,現在就回去,豈不是平白浪費了那麽多心力?”

“可這裏畢竟是醫院……”文維申回頭看了一眼門口,聲音放得更低,“這裏的飲食……難保沒人起壞心。”

方才文維申左堵右擋,硬是不吃醫院開出的藥,就是擔心這一點。

“韓岡真有這個膽子,還會跟章惇開什麽大議會?身居宰相,手握大軍,誰能跟他們叫板?誰不服直接抄家滅族!要不是他這般畏首畏尾,為父就在洛陽繼續窩著了。”

“現在還是一樣能做。”文及甫提醒道。

“遲了。”文彥博冷笑道,“章、韓二人,都說是名相。可一遇到大事,就亂了陣腳,根本就是廢物。”

文及甫道,“也可能是章、韓之間有嫌隙,真要宰相接掌大政,兩人肯定要先鬥個你死我活再說。不得而為之。”

文彥博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又暗自嘆息。

這個兒子,有時候的確很敏銳,可大部分時候還是一個糊塗蛋。

“不管是什麽原因,自縛手腳的宰相就是只紙紮的老虎,看破了之後,誰會怕他們。”文彥博很有幾分得意地用了一個《九域》中出現的詞匯。

文及甫小小吃了一驚,這等事,在他父親身上很罕見。

“一旦對為父下手,之前做的那些張致都會不戳自破,比王莽還不如。”文彥博斬釘截鐵。“一時逞威,事後必敗。章韓必不敢如此,只要再拖一段時日,京中人心就要亂了。六哥,你明不明白?”

文及甫低頭受教,“兒子明白。”

文彥博信心百倍,重重哼了一聲,“當真以為趙氏人心是那麽容易散掉的?!”

……

正當文彥博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的時候,梧桐巷的主人家迎來的一個出人意料的客人。

韓維、韓縝放下了報紙,結束了議論,一起出來迎接這位稀客。

無視了王中正身後的幾個小內侍所帶來的賜物,甚至沒有謝恩領旨,韓維瞅著王中正的眼神裏面,盡是警惕和懷疑:“王中正!是太後派你來的?”

為了和文彥博撕拼,韓岡都赤膊上陣了,王中正與政事堂相表裏,自不會置身事外,韓維韓縝之前得到消息,文彥博因韓岡在報紙上的攻訐而入宮找太後評理,正是王中正把守門禁,將文彥博趕去了太廟。

剛把文彥博趕去太廟,又轉過來登門造訪,王中正的舉動,不免給人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異樣感。

“中正豈敢捏造聖諭,假借太後之名?”王中正一派溫順馴良,並沒有因為韓維的無禮而動怒。

盡管換在十幾年前,韓維此舉,肯定會換來幾份彈劾,可這年月,禮崩樂壞,君不君臣不臣,誰還會在乎這點點失禮?

“太後知資政和諫議憂心北地虜情,故而遣了中正來,希望能讓資政、諫議安心。”

韓維不假辭色,“想要讓吾等安心,就不要將宰相拒之門外。”

王中正躬身,“諫議說得是,太後其實也不欲如此。想必諫議應該知道,潞公雖老且昏,可畢竟還是宰相,太後一向對潞公優容有加。但潞公這一回做得實在是過分了。”

“太後不欲見,你也該勸著太後見!”韓維聲色俱厲,“爾等阻宰相見太後,太後是否安好,外人可是難知……隔絕中外,王中正,你擔得起這個罪名嗎?”

“若諫議以為太後為逆臣所囚,盡可徑自往宮內去。太後只命中正阻潞公,從未命中正攔諫議。”頓了頓,王中正又道,“何況太後這些日子安心休養,身體也好了許多,便經常招命婦入宮陪著太後說話。”

他低著頭,姿態謙卑到了極致,“若有人說中正隔絕中外,正好有全京師的命婦佐證。若非如此,中正處嫌疑之地,怕是天天都難睡個安穩覺了。”

王中正綿裏藏針,韓縝見韓維被堵住了,站了出來,“為什麽不能和衷共濟?章、韓二相,治國之功歷歷可見,足表青史。但文潞公亦是元老勛臣,有大功於國,更曾授命平亂,鎮守四方。若能得兩方之力,朝堂將遠比一方掌權更加安穩。”

韓縝的語氣比韓維更和緩,一個紅臉,一個白臉。

王中正則是左擋右遮,軟硬不吃,“縱是小民,也願朝廷內外和睦,可共禦外敵。中正雖是刑余之輩,卻也是中國之民,決不願看見北虜肆虐中原。可如今是潞公攻擊兩位相公,太後、官家能得保全,全虧了韓相公、章相公一片赤膽忠心。兩位相公十年來的嘔心瀝血,亦是歷歷可見。潞國公疑韓相公,可太後不會疑,天下人亦不會疑。混淆黑白,可太後豈會不辨是非;妄汙忠良,太後又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