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六十三)(第2/3頁)

新嫁娘的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上薄施脂粉,雖然平靜從容,沒有什麽表情,可黑白分明的眼瞳帶著盈盈波光,如水一般清澈,立刻就讓她生動起來。

即使是穿戴著厚重的禮服,也掩不去窈窕輕盈的身段。江南女兒的柔美,在新婦的身上完美地體現了出來。

這就是小名越娘的王琹?

驚艷的感覺,讓趙煦心頭一陣猛跳,連頭皮都開始發麻。

打小兒開始,為了防備趙煦為奸人所誘,損了身子骨,他身邊的宮女和內侍,都是相貌平庸之輩方能入選,在這件事上,即使聖瑞宮的太妃也不會反對。

盡管太後和太妃的計劃,因為少年的好奇心以及不甘平庸的宮女的心計而失敗了,但趙煦接觸過的幾名女子,即使為王琹提鞋也不夠資格。

也許那些逆賊們能夠只手遮天,可他們終究沒有敢選一位不像樣的女子來母儀天下。

趙煦心神一陣恍惚,那即使身世有諸多缺點,可評價還一直都在王琹之上的狄氏女,被他母親贊不絕口、想要與王安石的孫女一並納入宮中的女孩兒,到底又是怎樣的國色天香?

忿恨心起。可恨那群宰輔,硬是找茬讓狄氏女不得入宮!

站在一起時,趙煦才發現皇後的身量應該是比自己還要高上一點,江南水鄉的女兒,論理是不如北方女子高大,但趙煦身為北方男丁,要看著他的妻子時,甚至還要仰起頭。

趙煦挪動了一下腳步,稍稍向前站了一點,驚喜的心中,也多了一分芥蒂。

與皇帝波動的心情相反,在唱禮聲中,婚禮安定地進行了下去。

沒有尋常婚禮上的喜鬧,這一場婚禮平靜得近乎冰冷。

理應哭別爹娘的女兒,甚至不被允許流淚,而送別女兒的母親,也只能帶著不嫌失禮的淺淡笑容相送。

即使從流程上,跟民間的婚禮沒有太多區別,但這一場婚禮,從人們的表情看過去,完全不像一場婚禮。

不過畢竟是一樁婚禮,當趙煦以晚輩的身份,向王安石和王旁行過禮——按照禮院的說法,這叫綱常不折人情,尊卑不掩禮數——重新上車之後,鞭炮聲還是響了起來。

……

玉輅不載天子之外第二人,新郎官也沒有與新婦共乘的風俗。

趙煦乘上玉輅,王琹也上了她的厭翟車。

大駕一行,在裏坊內的街巷上繞了一圈之後,重新回到了禦街之上。

看到了自己妻子的興奮已經從趙煦的身上消散。他摩挲著腰間,確認兩張紙條不會在起坐間掉出來。

是的,在回程的路上,趙煦又收到了一張紙條。

是王家的親友為趙煦祝酒時,悄悄塞進趙煦的手中。

再看到禦街兩側森嚴的警衛,趙煦心中多了幾分嘲諷。

這一次婚禮警備布置,對於外賊防備得很嚴,但接二連三的內鬼,卻讓精心布置下來的防線,仿佛被挖得千瘡百孔的大堤。

逆賊縱能鉗制人言,卻也扭轉不了人心所向。

穿過了宣德門,回到了大慶殿。

趙煦和王琹先後下車。

趙煦入內更衣。皇後也去了另一處更換身上的衣冠——與現在所著朱服不同,她與皇帝一同祭拜太廟內的列祖列宗,必須更換上大祀所專用的祎衣。

距離再次出發,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當然,這半個時辰的時間,不僅僅用來更衣,也是讓辛苦了半日的趙煦,可以喘上一口氣,稍稍歇上片刻。

趙煦脫下了厚重的朝服,也脫了濕透的中單,內侍們拿著幹布濕布幫天子擦拭去身上的汗水,又很快地給他換上另一套清涼的白羅中單。

面前是一碗用深井水冰鎮過的綠豆百合飲子,碗壁上帶著凝結的水珠,盡管看上去很誘人,但他沒有動一下調羹的意思。

隨行的翰林醫官,提著醫箱進來。

“官家,可有何不適?”

問診要望聞問切,當然不可能不說話,不過趙煦身邊的專職禦醫,這些日子,也是一兩個月就換人。

太後和宰相們對待這位皇帝,就像是對待傳染病人,想方設法地隔離,免得被他傳染。

趙煦搖搖頭,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用聽診器聽過呼吸和心音,再把了脈,看了看舌苔,這位醫官怡然點頭,“官家的身子骨比過去是要好了一些了。”

趙煦點了點頭,閉著眼睛,依然不想說話。

醫官又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幾名內侍提了接下來要換上的袞冕進來,趙煦搖搖頭,起身轉到遠離軟榻的一面屏風之後。

內侍們沒有跟上去。

屏風之後,是一個小巧的金漆馬桶,趙煦撩起小衣,坐在馬桶上。

剛剛坐下,他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一張紙條夾在屏風背後的屏面與框架之間,只有在馬桶上坐下來,才能看得見,如果是進來清理收拾殘局,很難會回頭注意下方隱秘處的一張小小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