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南北(七)(第2/2頁)

京保鐵路貫通河北南北。以京保鐵路為主幹,散發出去的支線鐵路,如同枝葉,連接起了定州路轄下十七座縣城,及九處寨堡。

並不是說定州路下面就只有這麽些縣城、寨堡,而是作為定州路下的防守節點,就這麽包括定州州治安熹縣在內的二十六處。

這二十六處節點構成了東西三百裏、南北兩百裏的定州路防禦體系的主體。在其下,還有更多寨堡,村莊,一起將定州路的防禦網給填補滿。

車上的都是定州路下面的將佐,戰時是守望相助的袍澤,但車廂中的氣氛卻像是吳越同舟。

河北軍出身的三個坐在前面,西軍出身的三人坐在後面,唯一一個京營出身的在車廂中段閉目養神,誰都不理會。

秦琬來自河東,但他身上打著隴西韓的標簽,自然算是西軍一脈。穩穩地坐在車廂後段,四人一起天南海北地聊著。

“我今天來的也快,還不到平時的一半。”彭保咬牙切齒,“路上空空蕩蕩,都沒別的車子了。耶律乙辛他娘的賊鳥貨,北邊做買賣的幾年都恢復不了元氣。”

秦琬壓低了聲音,“虧了多少?”

“賬還沒出來,十幾萬貫總是有的。”彭保哼哼的,一臉心疼,富貴人家子弟,對錢看得卻重,“蘇三,許瘋子你們呢?”

許瘋子,大號許由,臉上有條疤,斜斜地跨過半張臉,從前額直到下頜,疤痕兩邊的皮肉都對不上,甚至連顏色也有幾分差異,仿佛是兩張面孔拼湊起來的,甚至比鬼還要恐怖三分。

與將門世家的秦琬、彭保不同,許由是軍班出身,臉上這一條疤痕,是他二十年前做邊境巡檢時,在軍巡鋪上與黨項人的騎兵對戰時留下的。當時對面出巡的馬隊有十二三人,他這邊只有三個,但許由卻沒有逃,反而挺槍直沖,硬生生地殺散了黨項人,不過這一戰下來,不僅容貌毀了,身上也有十幾處傷口,深的可見骨,差點就丟了命,要不是回去的時候正好有醫生在營中,否則當真就沒命了。

但他因功做官之後,一旦上陣,依然是身先士卒,沖鋒陷陣。故而在軍中頗有勇名,也有了許瘋子的綽號。

有名的不要命,現在卻看不出戰陣上如同瘋狗的樣子,悶悶地垂頭喪氣,“差不多。”

都是等級相當的將領,手上的那點權力用來變現,得到的收入都差不了太多。

被叫做蘇三的,名為蘇佐,是保州兵馬都監,富態得很,四仰八叉地靠在座位上,下巴上的肥肉直抖,哀嘆道,“今年別過年了。”

是過不好年了。想起被扣在遼國的商隊,秦琬也恨得牙癢。

對於河北邊州上的將領們來說,前幾年賺得太開心,手裏大撒把,花得同樣開心。

下面的官兵用心操練,賞了。那邊愛妾看上了一條珠鏈,買了。自己的房舍舊了,重修。城外看到一片好田,更是得置辦下來。

一年下來,手底下的結余,甚至還不一定比過去多。

現在遼人一翻臉,錢和貨都搶了,幫忙賺錢的人給扣了,還毀了宋遼兩國之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信任,即使放人還錢,短時間內,也沒人再敢去遼國那邊做買賣了。

搞得秦琬都想沖北面吼一聲,耶律乙辛,還錢!

蘇佐嘆了一聲,“真不知怎麽過年了。”

秦琬道,“還不是那句話,打得遼人疼了,還能退回來一點,要是打得差了,那可就虧得一點不剩了。”

“好像聽說了一點。”彭保突然小聲道,“海上打起來了。”

許由沒聽清,“什麽打起來了?”

“我說,海上打起來了。”彭保放大了聲音,“北海艦隊。說是北海楊太尉揚帆北上,以一對十六,大破遼人,擊沉三艘,擊傷五艘,還包括其中一艘將軍艦。”

許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用力沖腳底下啐了一口,“呸,真能吹啊。”

“誰說不是。”彭保嘿嘿怪笑,“趕明兒,我也報說擊退了遼人的進攻,以一千對兩萬,大破。”

“都這麽吹了,這一下看來真要打了,”秦琬道,“不知王厚王太尉的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麽藥。”

將定州路下面的各部戰將聚於一堂,沒有一個合適的名目,不僅僅下面的人要抱怨,就是朝堂內也會有警惕。

“聽說制置使來了。”彭保的消息靈通,又小聲說道。

秦琬點頭,的確只有新任的制置使到了,王厚才能名正言順地召集眾將。

只是正要說話,忽然覺得不對,怎麽前面的河北人都沒聲音了?擡頭一看,卻見一個少年官人站在門口處,正與幾個河北人說話。

一看清少年官人的容貌,秦琬就猛地瞪大了眼睛,一下站了起來,“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