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微雨(二)(第2/2頁)

韓鐘意有所指,言弘板起臉,“提舉方才已經將此案交給下官了。”

言弘不肯退讓,韓鐘臉色更冷了幾分,“大事歸法司,小事自決,這是營中法。出營之後,悉決於軍將。之前本官是將此案交給提點,但提點斷案有誤,本官也只能收回了。”

言弘道,“既然提舉如此說,那下官只能告退了。”

說罷拂袖而去,韓鐘冷哼一聲,完全不加理會。

兩名士兵死裏逃生,連連磕頭,把韓鐘感激得視同在身父母。

之前韓鐘、言弘相爭,陳六暗地裏就嘆息連聲,這時候言弘一走,他便向外挪了幾步,悄然出了門。出門後左右一看,見言弘在前面走,就忙追了過去。

韓鐘年紀尚幼,又是宰相家的子弟,行事說話就不那麽顧及到他人的臉面。當他得罪人的時候,陳六就必須出來幫忙圓場,或是事後彌補。他們這些人,本就是給韓鐘拾遺補闕的,用粗俗一點的話說,就是擦屁股的。

言弘雖然是拂袖而出,但陳六追上去後看他臉上神情,卻不見多少怨憤之色。

見陳六追上來,言弘輕笑了一聲,不問自言,“自來文官領武職,多半會先找兩人殺了立立威。我在河北軍中任官多年,見到了不少,從來都是往重裏判。聽說這一回李相公在大名府也是這麽做的。便不是文官,蔭補的世家子做官,也不會將軍漢的性命當一回事,可殺可不殺的,多是殺了立威。提舉雖是宰相子,心腸卻好,不是那等視我輩武夫性命如草芥的文官,你也別擔心我會怨恨,上官有此仁心,是我等下吏之福。”

陳六怔了一怔,他本來以為會聽到言弘惡語相加,全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愣了一陣,才向言弘行禮道,“多謝言官人。”

言弘這種性格,真是不討人喜歡。但惡人他做了,讓韓鐘做了好人,再怎麽樣也得感謝他出力。

言弘一笑,點點頭,就此離開。

陳六轉回去,兩個士兵已經不在了,見岑三也不在,估計是領著兩人,安排打掃茅坑去了。

見陳六回來,早知道他私下裏做了什麽的韓鐘就一臉不快,“六哥,此等心狠手毒之人,又何必安撫,等過些日子,遠遠地打發了便是。”

陳六聽著無奈,小聲地把言弘的話說了一通。

韓鐘聽了就愣了,過了一陣,“照你這麽說,言弘是好心了?”

陳六道,“不管好心不好心,他總歸是幫二郎你。既然他有心投效,讓其失望似乎也不好。人心難得易失,還望二郎能包容他一二。何況,那言弘也是有些才幹的。”

韓鐘聽了,沉吟不語,他對言弘有所成見,總覺得他不是什麽好人,要是按照陳六所說,收納於他,終歸有些不情願。正好岑三回來,韓鐘丟下這件事,問岑三,“三哥,問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之前隔得遠,韓鐘只看到兩人爭吵,也不知情由。

岑三領兩人去茅廁時就順便詢問過了,韓鐘一問,他就把聽到的說了一通,最後道,“說到底,還是一個在房裏睡,一個在地上睡,心裏不痛快的緣故。”

韓鐘嘆了一聲,“不患寡而患不均。聖人之言果然是有道理的。”

岑三嘿道,“聽說京師那邊還鼓吹減少輜重,盔甲不要了不說,還說把帳篷都不要。卒伍帶條羊毛氈就夠了,睡覺裹條羊毛氈,下雨披上雨衣就夠了。”

韓鐘冷笑道,“聽那般天天坐在衙門裏的人扯,他們出遠門都有車坐,哪裏會知道下面苦?”

急行軍丟下輜重很正常,捕捉戰機、敵前行軍,那肯定是要輕裝的。但正常行軍,連個帳篷都不給,就是鬧起兵變,韓鐘都覺得很正常。

陳六這時候看了看廳裏座鐘上的時間,提醒道,“二郎,時候差不多了。”

韓鐘聞言一怔,眉頭立刻就皺起來了。就為剛才這點事,把正事都被耽擱了,心裏頓時更加煩躁起來。

“今天也是,昨天也是。”他焦躁地抱怨道,“怎麽就這麽多事?!”

自出寨後,各種事端層出不窮,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是沒有一個安生的時候。

韓鐘一心建功立業,仿效父親三十便為宰執路線,現在卻不得不因為兩個士卒吵架而分心。

“二郎。”陳六這幾日見多了韓鐘的煩躁,冷靜地規勸道,“小人聽府裏的老人說過,當年相公一開始時候,就是輔佐王太尉的父親,做了好些日子的勾當公事。後來相公還說,就是那些日子見多了世間人情,之後做了宰相,布政時考量國是政策,卻是更周全了許多。”

韓鐘一向以其父為榜樣,也最是佩服他的父親。陳六說的話,他也從父親嘴裏聽到過類似的。心情就稍稍平復下來。

“金台頓發來的車子呢,已經到了吧。”韓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