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伎倆(上)

“拿下了!”

韓鐘松開手,掌心早被汗水浸透。

前方的兩座營壘中,原本充盈天際的廝殺聲漸漸消退。駐紮其中的遼軍被趕出了營地,正狼狽北去。

只剩下一聲一聲的萬勝呼喊,在出戰的數萬宋軍中山呼海應。

勝利後的狂熱甚至感染到了韓鐘旁邊的炮兵身上,從傍晚奮力到中宵,幾百名炮手這時候歡呼雀躍,仿佛只有用聲嘶力竭的呐喊才能表達出他們心中的興奮。

幾乎是在同時,西面也傳來歡呼。

捷報很快傳來,左翼的兵馬剛剛擊潰了一支從另一側營地匆匆趕來的援軍,斬獲無數。

所謂斬獲無數,自然是誇張之詞。但擊潰了遼人的援軍,卻是確鑿無疑。

韓鐘望著停在百多步外的將旗。大纛之下,鼓車之上,一名赤裸上身的力士,正緩緩地揮動著鼓槌。

低沉而節奏分明的鼓聲,正帶領著所有人的歡呼。

王厚一身素服立於旗鼓旁,一名名騎手從遠處飛馬而來,跪在他面前獻上捷報。

大丈夫當如是。

韓鐘欣喜中帶著隱隱的羨慕和遺憾。天門寨即將解圍,勝利就在眼前,的確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唯一讓人感到不滿足的地方,就是他沒有辦法參與到其中去。

秦琬應該可以松上一口氣了。

韓鐘向天門寨的方向望過去,硝煙和火焰遮擋了視線,但可以想見,被困在城中的守軍,在發現這裏的動靜之後,到底會有多麽欣喜欲狂。

這麽些天來,被遼軍禦營重重圍困,秦琬率部堅守在天門寨中,肯定是吃足了苦頭。最重要的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外界的消息,正所謂外無必救之軍,內無必守之城,多日的音訊斷絕,可想而知天門寨中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絕大多數人的堅強來自於外界的支撐,剛才一朵朵信號煙火被施放到天空中,天門寨那邊肯定看到信號了。就算沒看到,方才火勢那麽大,肯定也看見了。既然知道援軍到了,天門寨再多守兩天應當還是能做到的,甚至能與王厚的定州軍主力一起,內外夾擊遼軍。

再過些日子,京中的說書人多半就會說起秦都監力挫敵鋒穩守孤城大敗遼主的故事了。可惜沒他韓鐘的事。

“該回去了。”韓鐘微帶著失落轉身對陳六道,“早點回去把路修好,說不定還能趕上打耶律乙辛。”

陳六卻沒有動,帶著疑慮望著遠處的營壘。

韓鐘發覺他神色有異,問:“六哥,怎麽了?”

“似乎不對。”

“哪裏?”韓鐘追問,陳六搖搖頭又不說話了。

韓鐘疑惑地向遼營遠眺過去。

兩座營壘中塵囂漸止,在燒光了所有帳篷、廬舍之後,連火勢也漸漸收止。

正對面的一處炮壘的射擊口前,還有一團火焰在燃燒。特殊油料產生的火焰,最是難以熄滅。

之前讓炮兵們困擾多時的遼軍炮壘,只用了不到十發的燃燒彈,就解決了問題。

當液態的燃燒劑覆蓋在炮壘外側,裏面的動靜很快就消失了,一門門火炮啞火。還有一座炮壘,可能是內藏的火藥被引燃,轟的一聲把頂也掀了。

當時正拿著望遠鏡的韓鐘,甚至看見一具人體從空中落下,背景是熊熊的火焰,那一四肢舞動的黑色剪影被烙在了韓鐘的眼底。

可能正是炮壘被摧毀,讓營中的遼軍失去了堅守的勇氣。

王厚率軍出戰之後,布置的第一次攻擊,就一下突入了營地。隨即便站穩了腳跟,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廝殺,很順利地奪占了營壘。完全沒有出現反復拉鋸的場面。

“退得太快了。”開始往下走的時候,陳六突然說道。

韓鐘微微一愣,想起之前的對話,道:“打不下去了,當然要退。”

“禦營。”陳六只說了兩個字。

連一點拼到底的膽量都沒有,的確與皇帝身邊的精銳不搭,但是,“那兩座營壘裏面駐紮的又不是神火軍。”韓鐘道。

“後來的援軍呢?”陳六的反問。

韓鐘現在還能聽到來自左翼的歡呼聲,為剛剛的勝利。

他的臉色有些變了。

如果是他統軍,在得知南面營壘將破的時候,肯定是先將手底下最精銳的兵馬派出去援救,怎麽也不可能是一支剛剛接戰便告敗退的弱旅。

除非耶律乙辛身邊的人,都失去了信心,不打算繼續為皇帝拼命了。

可這麽好的事,韓鐘不覺得如此簡單就遇上。

陳六還在說,“而且耶律乙辛身邊的兵太少。二郎你看那幾處營壘的規模上,加起來也只能屯下六七萬兵馬。”

哪家皇帝身邊的兵力就只有六七萬?要是真的認為眼前的兵力是禦營的全部,那耶律乙辛過兩日就能開開心心地把定州軍蘸醬吃了。

“遼賊放棄兩座營壘也是?”韓鐘指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