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梳理(十三)(第4/5頁)

只是剛剛駛上街道,馬車的速度才提起來,車廂裏面就一疊聲地在喊,“停,停。快點停。”

車夫忙不叠地一扯韁繩,又用力拉了左邊的刹車把手。木頭做成的刹車器,吱的一聲響,車輪內側一陣青煙冒出,前面的挽馬唏律律地人立而起,馬車只向前走了一小段,轉眼就停了。

只是後面的一輛馬車跟得很近,沒提防這裏突然停車,就直奔後車廂撞了上來。

那車的車夫刹車不及,咬著牙將韁繩用力一扯,把兩匹挽馬扯著向右邊轉過去。挽馬慘嘶著,四蹄踏地,把車廂帶著斜了過來,險而又險地避開前面的車廂。

但這邊的車廂甩了起來,蹭著唐梓明的車廂滑過去。兩車交匯,一道刺耳的摩擦聲後,後車黑色的外壁上從前到後蹭出了一道擦痕。上好的黑漆本將車廂外壁打得鋥亮,一下多了一道擦痕,就像美人臉上多了一道刀疤,頓時就不能看了。

避開了一次可算慘烈的車禍,後車繼續向前,但拐彎的力道還在,挽馬繼續前奔,車廂卻歪歪扭扭,一會兒左半邊車輪懸空,等落下後,又換做了右邊翹起,迎面的車馬行人見狀,四散奔逃。

眼瞅著這馬車就要翻車,車夫忘了車廂裏的乘客,慌慌張張地從車廂頂上的座位跳了下來。人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總算是安全著陸。

而失去了車夫的車廂,卻奇跡一般的又扳正回來。街上的行人只看見一輛沒有車夫的雙挽馬車在大街上風馳電掣,直往前方沖過去。

那車夫在地上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追過去。邊追邊回頭,指著這邊差點害死人的馬車大罵出口。

車夫在前面回頭,“唐學究,你老沒事別亂叫啊,出大麻煩了。”

“當然有事。”唐梓明理直氣壯地說道,“沒事我叫你做什麽?”

唐梓明完全不關心那輛被他害苦的馬車,以及車上乘客的遭遇。他一把把於文推下車,“你去印刷廠,跟張廠長說,讓他準備好紙、墨,準備刊發號外。”

“哥哥啊。”於文愣愣地叫道,“號外只有總編才能下命令。”

唐梓明飛快地說,“號外肯定會發。事情我現在不能說,但肯定是能上號外的大新聞。速去速去!若是遲了,唯你是問。”

丟下話,馬車風馳電掣,直奔報社而去,於文看著面前空空蕩蕩的路面,如墜雲裏霧裏。

兩個時辰之後,鞭炮聲響徹了東京城,一朵朵絢爛的煙花,在開封上空綻放。

幾千幾萬張號外在街巷中飄落:

河北王師,大勝遼主。

……

暗室中,一群男子環坐。

黯淡的燈光讓他們只能看見彼此的身影。

“真是好運氣。”

“幸好想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章相公估計要氣得發昏了。”

一個接一個的發言充滿了慶幸和死裏逃生的喜悅。

“誰想到行人司竟然會煽動學生。”

“謀劃是好謀劃,可惜用錯了人。”

“行人司是爛掉了。”

“你們都是知道的。行人司在國子監的目標從來不是舊黨。忽然換了個方向,肯定會走岔路。”

“下面呢,章韓二人還能繼續合作嗎?”

“暫時還會吧。”

舊黨已經徹底完蛋了,赤幟死了,核心不是死了就垂死待斃。變法派多達二十年的持續壓制,舊黨新生力量無法在官場上出頭,使得舊黨已經不存在真正的中堅階層,當年的中堅,現在只是孑遺的死硬派。

朝堂中所存有的,只是氣學一脈和新學一脈的爭鬥。而且兩派是鬥而不破,絕大多數時間裏,都是聯手起來對其他派系的官員進行壓制。

但這樣的合作到底還會不會繼續下去,這要看最上層的章韓二相能不能繼續保持一致;能不能繼續下去,則是要看雙方之間嫌隙什麽時候擴大到不可彌合的地步。

“但核心只能有一個。”

當出現第二個的時候,就意味著紛爭。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可以並立,不可攜手。”

“章惇和韓岡之間的合作已經維持了太長時間,之所以能維持下來,那是因為還有皇帝在。”

“韓岡留了皇帝下來,是為了恐嚇和逼迫,讓已經做出了悖逆之事的章惇不敢與氣學分裂。”

“但現在呢,誰知道章惇對皇帝是什麽樣的態度。眼下的這個皇帝,弑父弑君,毫無德望,身體虛弱,甚至連子嗣都沒有,章惇之輩,根本不會畏懼這等小兒。”

“但忠孝二字,早烙進了人心,這才是讓章惇以及所有逆臣畏懼的東西。”

“皇帝可以換,只要換上一個能得人心的皇帝,那麽當他掌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清掃過去所有權臣留下的痕跡。”

“伊尹死了,霍光也死了。”

“難道太甲當真會敬伊尹為父?或許三代之人還多一點寬容,但看看霍家的下場吧,看看竇家的下場吧,再看看自秦漢後,每一位權臣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