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火箭(二)(第2/5頁)

“別說話了!”前面的年輕人突然打斷了身後同伴嘟囔,他偏了偏頭,模模糊糊地感覺下面的確有些動靜,他聲音壓低了些,“盯好下面,別讓人發現了。”

“知道了。”應答聲嘟嘟囔囔,很不情願,又發狠道,“大白天的湊一起,也不知避一避人,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夠了,閉嘴吧……反正避不了人,晚上鬼鬼祟祟地惹人疑,還不如白天。”前面的聲音緊張起來,“又來人了。”

……

“報紙都看到了吧?”

劉公權低聲說。

仆婢們被湖水隔在十丈之外,根本不用擔心有人偷聽,當他依然小心謹慎地將自己的聲音,壓低到只有身邊三人才能聽得到。

與前代書法大家同名,卻無半分柳公權的清雋,瘦小幹癟。不僅遠不如柳公權,也與世人想象中的豪商形象全然不符。但久居人上將養出來的氣度,讓他低聲說話時,卻無半分鬼祟的模樣。

“有人覺得是巧合嗎?”劉公權問著身邊三人,由老至少,“岑公,李二,何五。”

“要這都是巧合。”何五道,“那上次李二哥睡外室,小嫂子去砸墻,也他娘的是巧合了。小嫂子那是晚上逛街逛到堿水巷,恰巧想砸砸墻!”

何五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著就旁若無人地笑起來,呼呼出著大氣。

李二一下紅了臉,仿佛出鍋的螃蟹,“姓何的,閉上你的鳥嘴!”

李二的叫罵,對何五仿佛清風拂面,反而讓他更加開心,“老子的鳥嘴就在這裏,你來閉啊。家裏的小娘都壓不住,出來壓老子?”

“都閉嘴!你們是來吵架的?”

劉公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何五哈哈一笑,攤開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李二幾下深呼吸,也恢復了冷靜。後院事的確可以算是他最容易被戳痛的軟肋,可作為一名成功的豪商,冷靜還是他最常見的狀態。

兩人原本是至交,但前幾天突然因為一樁生意而恩斷義絕,之後在生意場上沒有少針鋒相對過,相互坑害的事也不是沒做過,在商會中是有名的死對頭。一年下來,能坐在一張桌子上的次數,除卻商會理事會開會時,一只手的手指頭都能數出來。

即使此刻因為共同面臨的問題坐在一處,兩人之間也是冰炭同爐一般,差點就要爆起來。

岑公一年老士人模樣,須發盡白,道袍荊簪,很有幾分仙風道骨。坐下來後,就一直半睡半醒,此刻眼皮一翻,目光如電,掃過李何二人,“別裝樣子了,別以為我們都是瞎眼的,請你們來,就是知道你們能坐在一處。”

何五的張狂一下收斂了,李二余怒未消的表情也不見了,兩人的外表截然不同,但此刻的神色卻出奇的一致,兩對眼睛牢牢地瞪著岑公,仿佛猛獸將襲,冷靜而危險。

岑公半閉著眼,似笑非笑,對李何二人的逼視恍若未見。

劉公權咳嗽了一聲,將兩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也別這副要吃人的模樣了,該知道的早都知道了。”

李何兩人對視一眼,臉色一起難看下來。

劉公權呵呵幹笑了兩聲,“你們這出戲碼,演了五六年了,一開始當真被你們騙了,可時間長了……”他皺起眉,忘了事的樣子,沖岑公偏過頭去,“相公在書裏是怎麽說的?”

岑公一捋胡須,“你們可以在短時間內欺騙所有人,或者在永遠欺騙一部分人,但絕不可能一直欺騙所有人。雖然是小說家言,但相公的小說家言就是道理。兩代交情,說翻臉就翻臉,誰來說合都沒用,做買賣是在鬥,都不見血,只看著你們兩家的買賣越做越大,一點都沒耽擱,幾年下來,誰都會覺得有些詭異了。”

何五長聲一嘆,深沉無奈的正經神色與他常年維持的形象,“你們知道是假,下面的小子卻都以為我們是仇人了,其實這假的跟真的也沒多少差別了。”

李二也是差不多的神色,“瞞得過也好,瞞不過也好,做給相公和會首看的。買賣做得大了,我們兩家的家底要是加起來,也只在相公和會首之下了。想想,還是分開來得好,安穩一點。”

李何兩家是秦鳳豪族,族中不乏任官州縣之人,早年雍秦商會初創,兩家在地方上勢力雄厚,幾能與韓馮分庭抗禮。之後雍秦商會不斷擴張,韓岡和馮從義不斷引入新勢力,兩家與韓馮的差距才漸漸大了起來,但以其根基人脈,卻也不懼韓岡和馮從義。當年,棉布出了新辟的熙河路,韓岡和馮從義甚至都要仰仗其他豪門的勢力來保全。

但隨著韓岡地位日高,聲名漸廣,二十入朝,二十有五便躋身侍從重臣,又飛快地由群牧而內翰,由內翰而制置,由制置而樞使,最後甚至一躍為相,進而架空天子,掌握天下,他們和他們背後的家族,對韓岡、以及韓岡的代理人馮從義,也從俯視、平視,最後只能仰視了。再也沒有與之一較高下的心氣。甚至變得謹小慎微,唯恐馮從義翻起舊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