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變故(六)

“丁警長。”

“小乙哥。”

“小乙哥早。”

“丁警長早。”

“小乙哥又忙了一夜?肯定是沒吃吧。俺買了武大家的肉炊餅,還有羊雜湯,正好趁熱吃。”

“俺這裏還有剛出爐的和菜餅,小乙你來一塊?”

大清早,天還擦黑,剛剛遷到朱雀門內的警察總局衙門,就已經是人來人往。

剛剛回來的丁兆蘭紅著一雙一宿沒闔的眼睛,一路上被人簇擁著,滿耳朵都是熱情滿滿的問候。

剛剛調到丁兆蘭手底下的新刑警討好地捧著一個竹簍子,滿是羊肉湯的香味。

另一個交好的同僚,托著一個打開的油紙包,十幾只和菜餅正熱騰騰地冒著氣。

還有前頭任家的糍糕,夜宵多出來的藕團子、炸角子,隔天剩下在火爐上又熱過的炒肺,都往丁兆蘭面前遞。

警察總局的衙門,從開封府衙中獨立了出來後,上個月就遷到了位於朱雀門內側的新址上。

安排在這裏的目的,也是因為這裏是新城舊城之間的重要通道,控扼禦街,是京師安全防範的重中之重。

但對於總局內部的警察們來說,更重要的這裏距離州橋近了,打打牙祭方便了許多。

警察俸祿不高,開封物價卻不低,尋常警察們午間都在局中食堂吃公廚的粗茶淡飯,間或改善一下飲食,自也舍不得去那些一頓動輒百十文、有臉面的店裏,門口州橋上的小攤就很不錯了。

遞到丁兆蘭面前的吃食,幾乎都是從州橋攤子上買來的。

丁兆蘭不客氣,來者不拒,他這個單身漢,指縫一向是漏的,月尾發俸了就請兄弟大吃大喝,等到月中,俸祿用完了,就去食堂吃公廚的飯。同僚們給點吃的,也算是改善夥食。

讓手下把炊餅和羊雜湯放去自己的桌上,丁兆蘭把糕點一口一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舉起自己手中紙包,甕聲甕氣的,“孫好手家的棗泥餡小饅頭,今天第一籠出的,都來嘗嘗啊。”

“孫好手家的?昨晚去保康門辦差了?”

“小乙哥還是這麽大方。”

“孫好手家的饅頭好久沒吃了。”

你拿一個,我拿一個,二十多個轉眼精光,就給丁兆蘭留了一個下來。

一名老警察嚼著丁兆蘭的饅頭,端著熱茶湯的搪瓷茶杯,“昨晚又沒有守到人?”

丁兆蘭搖搖頭,把最後一個饅頭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守了一晚上,就看見只狐狸。”

“狐狸?你那案子莫非就是狐仙做下的?……人死在鎖起來的房裏,又不是自殺,出了地裏鬼,還真是只有狐仙了。”

“那今兒俺就讓人上夾子,管他是狐仙還是黃大仙,都給俺夾了。”丁兆蘭拿過老警察手裏的茶缸喝了口茶,漱漱口咽下去,就打了個大哈欠,“俺一宿沒合眼,一會兒去後面睡一下,要是有人來,就去後面叫俺。”

“先去見見局長吧。”老警察一拍腦袋,想起來道,“局長說了,讓你一來就去見他。”

丁兆蘭聞言,肩膀都耷下來,有氣無力,“又是要把哪樁案子塞給俺,俺手上都三件案子了。”

“能者多勞嘛。”老警察一聲笑,“誰讓小乙你名氣那麽大。不指名你指名誰?”

丁兆蘭名聲在外,是警察總局的一張招牌。高官顯貴家裏出了事,不打算掩蓋,想要查個水落石出的,就指名讓丁兆蘭去查。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也指名,讓丁兆蘭煩不勝煩。

“快點吧。”老警察擡頭看看時間,推著丁兆蘭,“去得遲了,又要被吼了。”

“幹脆以後做廢物算了,還能有個囫圇覺睡。”丁兆蘭抱怨著往裏走,“這四五天加起來都沒睡足五個時辰,再來案子,要人命啊。俺看他不是當局長了,是當工頭了,還是江南絲廠的工頭。”

老警察笑著,“好歹沒有做不滿兩年就沒命是吧。”

丁兆蘭瞪著紅絲密布的眼睛,“你看俺這樣還能做滿兩年差嗎?再這樣兩個月就能等著朝廷給撫恤贈官了。”他偏頭對著老警察,“日後給俺墳頭上供,記得要肚肺羹、紅燒肉、蔥剝兔、羊雜湯、旋炙豬皮肉,魚啊,蛤蜊的也行,素果子就算了,尤其是和婆婆家的酸漿子千萬不要送,俺吃著拉肚子。”

“呸!好話不知說。”老警察沖地上就啐了一口,“這也怪小乙你,太賣力了。何議政家的竊案,你喝口茶工夫就破了,多拖兩日,何議政至於人前人後幫你宣揚?”

“俺當時不是急嗎?”丁兆蘭張開手急著分辯道,“手上兩個案子,一個都已經盯住人了,就想著早點過去把人犯給抓了,哪來的天竺時間給耽擱?”

“這怪得誰?”老警察催著丁兆蘭到了局長辦公的獨院前,推著他往裏走,“要打饑荒你跟局長打吧,訴苦也當著面訴,多叫喚叫喚,說不定他老人家良心大發,給你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