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變故(十)(第2/3頁)

天子體弱,宰相攬權,多年未有南郊之禮,青城空置,圜丘蒙塵,但此處仍不是周全此等武夫能夠隨意踏足的地方,周全對青城行宮內部都一無所知,直到此處炮壘修起。每一次立足高處,黑洞洞的炮口就在身旁,俯視宮室的白墻青瓦、圜丘的玉欄金磚,大逆不道的心思,就在周全心中如池塘裏的水草一般不斷滋生。

“相公這一回當能因禍得福。”

周全覺得自己等著一天,已經等得很久很久。

不管賊人是誰,處心積慮的刺殺,相公卻是安然無恙,這便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那就遵從便是。老天爺送的禮物,那有不要的道理。

要是相公真能得了好處,他們這些鷹犬,自然也能沾光。

周全自覺胸無大志,對管軍、橫班也無奢求。不求公侯,能夠富貴傳家,福澤綿長,就很不錯了。

周全憑欄而立,神飛天外,後面一群將校恭恭敬敬地站著,等待周全發號施令,卻見一騎穿營而入,在營門處稍待片刻,便直奔炮壘而來。

“你們且稍等。”周全繼續讓部將們站著吃風,自個兒走下樓,方才入營的騎手已經在炮壘中等候,周全等不及他行禮,急著問,“情況怎麽樣了?”

殺頭的買賣,周全不可能就幹守在軍營裏,等著城裏傳來韓岡的命令。他回來之前,就已經分派了親信在城中搜集消息,一切異動都有可能意味著危險。

“街上到處都是警察,朱雀門的警察也多了好幾倍。出入都要嚴查。攔了好些人在城門口了。”報信的騎手說到有人被攔,不禁有幾許幸災樂禍的笑容:“小人本也難出來,亮了都指給的牌子,才被放行,私下裏還跟小人說警察總局裏面剛剛發布一級警備了。”

“一級警備……有個鳥用。”周全一貫是看不起土兵、弓手,天下間最精銳的廝殺漢就在他的麾下,那一等只敢欺負良善的胥吏,即使被整合在一處,也不是神機營的對手,他哪裏看得起,“南薰門呢?”

“出城的也查得嚴了,消息已經傳開了。”

周全臉色微變,“是警察告訴他們的?”

“多半是。”騎手點頭。

城門的守衛上,內城歸屬於警察,而外城則依然由軍隊掌握——內城的防護本就是名存實亡,就在幾年前,東京的內城——或者按民間的習慣稱呼:舊城——城墻,還有著多處崩塌和豁口,最近才修起來。正好給了警察總局一個能夠切實封鎖內城的機會。外城雖然得到消息慢了點,但如此大事,得到消息後,沒有誰還敢當做平常事給無視掉,一個比一個精明。

“聽說是警察總局展熊飛遣人傳信。”騎手說著自己費了點神才打探出來的消息,“十二座城門警察總局都派了人傳信。”

“會做人呐。”周全冷笑,展熊飛此舉利人利己,給了各處城門守衛一個大人情,也讓京師的守衛更高了一層,更討好了頂頭上的黃知府,好歹彌補了一點罪過。

但一日查不出案子,黃裳就一日要負責任,對沒有事先阻止案件發生的警察總局,他不可能有好話和好臉色。即使展熊飛能討好更多人,只要不能破案,就一切都是無用。

所以,周全現在就很想看看黃裳的臉色變成什麽樣。

……

黃裳的臉色的確與周全想象中的差不多,由白而青,由青而紅,現在又開始泛起青色。

“章相公呢?今天他不用押班,還在府邸中?”

如今朝會,五日一參,兩位宰相輪流押班,實際上皇帝和太後都不到場,只是虛應故事。

今日朝參為韓岡主持。章惇當還在府中高臥。這可比皇帝都痛快了。

過去皇帝在位,想要偷一天懶,都要跟宰輔扯好一陣嘴皮。如果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隨便敷衍得話,保管會被大臣們的口水淋頭。死了近臣輟朝三日,死了老臣輟朝五日,一年都見不聊兩面的族親死了,輟朝七日,如果能輟朝一旬那就更好了,可惜不行,宰相容不得這般偷懶。不過當宰相想要偷懶時,情況就便要容易許多。

不過,此刻,章惇應該不可能再偷懶了。如果不能在韓岡離宮出門之前把事情處理好,甚至壓下去,等韓岡出來,主導權可就不歸章惇管了。

只是,現在有個問題——韓岡還沒有從宮中出來。

“你再去查探,一定要確認清楚。”黃裳又打發了心腹小校出門去,臉上的青氣越發濃重起來。

當你覺得事情已經夠糟的時候,你會發現,還有更糟的情況在等著你。

當你掉到地獄第十八層,覺得情況已經不會更壞的時候,你會發現,下面還有一個更深的地窖。

這是韓岡半開玩笑時說的話。

那正好是荊湖兩路和江南西路各州紛紛上報洪澇災傷,黃裳還記得自己說了一句今年這一年不好過了,之後就是北虜釁邊,京師泛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