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變故(三十一)(第2/2頁)

韓岡道:“鐵路從來沒有讓子厚不放心過,以後子厚也不會不放心。”

鐵路總局是韓岡手中最大的一塊權力版圖,有兵馬,有錢糧,更有暢通的道路,重要性自不待言。其與神機營相似,都是韓岡放在京師壓陣的利器。真的要壓下韓岡對京師的控制力,鐵路總局是必然要爭奪的關鍵點。

不過鐵路總局如此重要,在韓岡而言,就沒有任何可以妥協的余地,就如他不會放棄對神機營的控制,他也絕不會放手鐵路總局。打鐵路總局的注意,對韓岡而言,不是挑釁,而是開戰的信號。

他清楚,章惇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只是如今局面有些亂,所以才會有妄人看不清這一點。”韓岡對黃裳、遊師雄說道,“他還不如那些宗室聰明。”

……

“……一個比一個乖覺。上一次槍擊案還沒過去,這一回又來一個刺殺,濮王系剛倒,這一回說不準就會被點到。宗室誰不怕啊?”

“都有好些家把子女送去鄉下去了。”

“這是驚弓之鳥。”

“全都怕了啊,近年來,宗室最是乖順,犯案的都不見了……”

窗內,吏員們議論得口沫橫飛,窗外,趙世將已經聽得是臉色鐵青。

“大王。”伴當膽戰心驚,生怕趙世將氣出個好歹。

趙世將不欲再聽,舉步就走,走得飛快。伴當連忙跟上,更是小心,擔心趙世將摔著自己。

幸好走著走著,就發現趙世將的步子慢了下來,最後只聽得一聲嘆,趙世將步履沉重地走回他的公廳中去。

“九十三叔他家也要走?”

趙世將嘆了口氣,將奏折合上,放到了他右手邊。

在他右手邊,申請出遷的奏章已經堆到了一尺多高,三十多本。這還只是今天上午的量,如果與昨天的情況一樣,今天下午還會有同樣的數量從中書轉過來。

趙世將做了快十年的知大宗正事了。

有如此之多的宗室請求遷出京師,遷往南京等宗親宅,這是第二次。前一次,就是濮王一系被連根拔起的那一回。

兩次相隔得很近,前一次申請被批準的宗親,還沒全數在南京應天府安置妥當,這一回就又來了。

奏章的外皮蒙了白綾紙,帶著絲光。幾十本疊合在一起,從側面看過去,如珠玉般閃閃發亮。

但閃閃發亮的背後,是滿紙哀求懇切的話語。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趙世將心中突然冒起這句話,趙氏要亡了嗎?

……

趙氏將亡啊。

許多京師老人在感嘆。

趙家的天下越發淪落,有了大議會,日後天下國是,都是報予大議會來議定審核,再無需天子。

這天下到底要不要繼續姓趙,以後會不會繼續姓趙,類似的話題,街頭巷尾都能聽得到。

有區別的不過是誰最後奪了趙氏的江山。

韓岡的名聲一貫很好,希望他坐江山的都有不少,覺得他會篡位的卻不多。而且韓岡一直都在說要辭相,傳到外面就是歸隱鄉裏。

章惇即將獨掌大權,雖有新相,可無論誰來看,都不是章惇的對手。章惇終將篡位的傳言,在京師才是甚囂塵上。

且又有說法是韓岡不放心章惇,故而章惇的兒子會去關西任官,充任質子。而其子章持果然很快出外,不過沒有去關西,而是前往福建為官。

韓岡向太後遞上了辭呈,但太後沒有批準。按照既定的流程,韓岡再上兩次辭章,就可以正式去職了。而韓岡,已經沒有再去都堂處理公事了,而是見了許多議員,大議會即將召開,等到大會結束,就是他離京的時候了。

趙煦今天又畫了兩幅畫,入夜後,便洗漱上床睡覺。

維持著良好的作息習慣,趙煦雖然體弱,但身體並無大礙,依然算得上是健康。

福寧宮內外,消息不通。即使是韓岡遇刺的消息,也沒有一個宮人敢於告知天子。更不用說宗室紛紛外遷,京中議論不絕。

趙煦舉止也與平常一樣,看不出有何異常。

皇帝很快就沉沉睡去。

床榻外,宮人從帳外聽著裏面的呼吸聲,平靜徐緩,節奏穩定,悄聲退了出去。

床榻內,趙煦睜著眼睛,淚水恣意流淌,不知不覺已沾濕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