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新議(十七)(第3/4頁)

可韓岡方面完全沒有指示,並不只是韓岡,他那一系的宰輔議政,還有章惇那邊,以及都堂中的其他派系,都沒有有關遮掩大議會負面報道的指示。

這讓幾位資深的報人如何服氣。他們並不是不想做事,但沒有直接的指示,自把自為造成的後果,誰都免不了要考慮一下。

“我知道你們不服氣。”田腴眼神沒有漏掉幾位報社主編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也毫不客氣地說了出來,“但什麽事都要相公親口告訴你們怎麽做,要你們這些主編何用?直接召集門客寫出來登報不行嗎?相公不想約束你們,相公一向都很欣賞報社能夠仗義執言,布衣禦史的名號,不是相公先喊出來的嗎?不是相公一力主張,這京師裏面哪有你們說話的地方。”

田腴擡起手,伸出食指,一二三四五的一個個主編指過去,“議會之制,是好是壞,你們難道不清楚?天下士人多了一個暢所直言之地,更有了參政議政之權,縣議會州議會能輔佐賢守安治,也能阻攔貪官汙吏禍亂一鄉,大議會甚至可以約束天子、宰輔,這哪點不好?偏偏要揪住少少幾人的錯失不放,硬要把大議會栽上一個無用無能可笑之輩充斥其間的印象,日後局勢變了好撤是不是?”

五人人人噤口,一個個都不敢吱聲,見田腴正在氣頭上,誰敢出聲反駁?說到底,他們對自己的重要性並沒有太大的信心,也弄不清兩位宰相的心思,是不是想要順水推舟,多設置一個衙門控制報社,以策安全。

“該說不說就是錯。不立場鮮明地站出來,在旁想看風色,這就是罪過。平日裏得意地到處顯擺,到事頭上就脖子一縮做烏龜,”田腴聲色越發尖銳,報社主編們的表情也越發的難看,“要是你們一以貫之,對所有人都用同樣的標準來約束那倒也罷了。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米元章雖說是古怪脾氣……”

田腴自嘲地笑了一下,米芾的脾氣不止是古怪了。帶著古風的高冠,坐在慢吞吞的牛車裏招搖過市,因為冠冕太高,不得不把牛車頂棚去掉,路人看時,倒像是被抓回來的罪犯關在囚車被遊街,這只是他很普通的日常了。常自詡楷書天下第二,草書天下第一,有好事人問他,宰相筆墨如何——韓岡的楷書因為其宰相身份如今還是被一些人追捧——米芾回了一句何不去問我鄰家小兒筆墨如何?

“但只要他心思純正,卻也是好相識。”田腴如此說著,他與米芾的確關系不錯。雖然沒有那份狂氣,但米芾天性直率坦蕩,喜愛小兒天真爛漫,對成年人復雜心思多有不喜的田腴,跟米芾一見如故。同在京中時,經常一起說話喝酒。

五位報人相互打了眼色,田腴的態度如此,自然不能再抗著頭。各自心中的想法掩蓋得嚴嚴實實,臉上倒是不約而同地現出謙卑認錯的表情。

“先生說的是,今日局面,的確有我等處置失措和放任的結果。”李副主編一副坦誠誠懇的口吻,另外四人與他一起,誠懇向田腴表達自己的態度,“這一事,我們不敢推脫。今日回去,便動員全社上下,洗心革面,端正態度。”

田腴也不說好,也不說話,看著五人一個個指天誓日,要重新做人。

“不過……誡伯先生,我等還是有一點冤屈要說一聲。”另一位主編順暢地接上去,“我等布衣,能為禦史之事,實賴報紙之力。所謂報道,非止我報人之聲,實乃萬民之聲。黎庶與都堂有九重之隔,欲下情達於天聽,非報紙無以為之,欲上意能傳於民間,非報紙無以為之。百姓求安穩,求公道,宰執求通達,求清明,上下有所求,故而有報紙。報紙,乃是宰相耳目,百姓喉舌,若報社為朝廷左右,那就又是一衙門,官吏居其間,欺上瞞下,誰再為百姓鼓與呼?中樞又從何處了解民生疾苦?而且誡伯先生……”他的眼中有光芒閃動,“今日報紙要被審查,那麽明日,《自然》是不是也要被審查?”

相比起報紙在韓岡那邊隔了一層的關系,幾位報人更清楚《自然》在韓岡那邊得到的親兒子的待遇。能夠讓平章和宰相做主編的期刊,這天下也只有《自然》一本,而報紙,能夠得到宰相的些許蔭庇就很了不得了。

即便韓岡可以坐視天下報業頭上多一道新聞審查的頭箍,但韓岡絕不會同意,《自然》的脖子上也被套上繩索。

幾位主編的說辭,不出田腴的意料之外,“爾等所言甚是,報社最大的益處就是為民聲張,采風也罷,行人也罷,都是官子口。易為人左右。報社立足民間,不涉朝堂。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還是得你們能夠秉公直言,而不是像之前推墻倒戶一般,抓住皮毛小事大做文章。”田腴瞅著幾人,冷笑,“照我說,大議會的議員,更是規規矩矩從千萬人中選舉出來的,為民喉舌四個字,議員們更加貼切,你們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