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東行(下)

一列列運兵車從西面駛來,放下了一隊又一隊的官兵。

長安京兆府中的將領們,麻木地看著這些隴西漢子,把車站和周圍的軍營校場逐個填滿。

“快四萬了。”景思誼聽到身邊有人小聲地說。

京城政變才三天,韓岡的先鋒就開到了長安。兩天後又聚集了近四萬人,這只能是事先有所準備。

而這些士兵,經過詢問,都不是軍隊出身。主要來自於鋼鐵工廠和礦場。每個月都要接受軍事訓練。

長蛇一般的三條隊列,從車站延伸出來,於城門處匯合,順暢地穿過城門之後,又一分為三,走向不同的道路,進到各自的軍營中。幾匹奔馬同時穿過城門,毫無阻礙地與行進中的隊列擦肩而過。

看似簡單的行軍,卻體現出了超人一等的訓練水準。

無論是從精氣神,還是列隊行進的組織度,都不遜色於正牌的上位禁軍。而武器裝備,只看他們橫在身後背包上的燧發槍,那一根根鋥亮筆直的槍管,完全不在神機軍之下。

“這些真的是工人?!”

幾天來,景思誼不知道多少次聽到身邊人恍恍惚惚地問出這句話,而他則漸漸的無法給出一個確定的回答。

工人組成的民兵,相當於過去所說的鄉弓手。而那些鄉弓手,只有保護鄉梓時,才能表現出稍高一點的戰鬥力,一旦調動外地,頓時就成了人見人欺的魚腩。

但進入長安的四萬兵,一看就硬如精鋼。

以韓家的財力,韓岡蓄養一支上千人甚至三四千人的私兵,都不足為奇。但倉促之間就組織起一支人數多達四萬,訓練水平不亞於禁軍的隊伍。

韓岡表露出來的實力,景思誼的那點小心思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一列外形與普通車型毫無區別的列車緩緩駛入車站。

京兆府的文武官們誠惶誠恐地走進韓岡的專列。

久違的面容一如往常和藹可親。

但如同戲法一般被變出來的四萬大軍,卻讓所有人都心中凜然。

這個數量,已經超過了長安京兆府現有的軍力。

而不斷抵達的列車上,一架架火炮正排列得整整齊齊。

韓岡的底蘊,終於暴露出了冰山一角。

這也讓平日裏起居八座的文官武將們,變成了恭聆庭訓的小兒。

“雖然在那些魑魅魍魎都跳出來之後,來個一網打盡,這樣說不定可以一勞永逸。不過百姓要受苦了。所以我本不取這一點。”

“難得遼國將亡,天下太平將至,能安定一些就安定一些。”

“可惜,有人不這麽想。”

“既然這樣,盡全力擊垮他們的野心,早一點結束也是好事。”

景思誼第一個拜倒在地,“末將願為先鋒,為相公拿下逆賊,還天下一個太平。”

他的身前身後,一群將校爭先恐後。

手中的兵力已經不足以成為討要好處的依仗,那為了不被邊緣化,只有更加積極的表現自己。

……

當新一天的太陽重新露出真容。

士兵們重新被驅趕了起來。在軍官們的呵斥中,磨磨蹭蹭地做著攻城的準備。

燕達早沒有了前些天的自信。蓬亂的須發,肮臟的外袍,使得他更像是一名躲藏追捕的逃兵,而多過像一名統領大軍的太尉。

用了兩天的時間,他攻下了興平堡的外堡,但直到今日,政變第八天,興平堡的內堡,依然牢牢地掌握在李信的手中。

攻入外堡的士兵,成了靶子,而跨越外堡高墻射擊的火炮,無法撼動興平內堡的水泥外壁。

在幾次對城墻的沖擊中,士兵傷亡慘重,而數日的火炮對射,有經驗的炮兵更是死傷殆盡。如果不是最後一點理智約束,燕達甚至想過驅動百姓去堵塞炮口。

“太尉,發射藥沒了。”親兵狂奔而來,他是燕達放在炮兵陣地上的第二任督戰官。上一任四天前與身邊的大炮一起炸為了碎片。

燕達派人去催,卻久久沒有回復。

河北開戰,絕大多數庫存彈藥都送去了河北,而政變的那一天,工廠和庫存一起化為飛灰。

剩下的彈藥基本上只存在於各處棱堡中。轉運過來的一點,在這幾日的攻城中,消耗得飛快。

轟的一聲巨響,聲音發生在城中,熟悉的濃煙騰上半空。

很快燕達得到回報,“運送彈藥的車子被襲擊了。”

燕達一陣暈眩,又是關西人的殘黨。

那些人神出鬼沒,不斷偷襲,警察們如同沒頭蒼蠅,疑犯捉了一個又一個,但偷襲始終沒有停止。就連福建商會中的幾個首腦,都遭到刺殺。

原本兩三天內平定京城,然後整合兵力的計劃,現在成了笑話。

不過時間還來得及,對面的彈藥即使一開始偷偷存儲了許多,現在也沒剩多少了。

只要再來兩天,他就能把李信的頭顱給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