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6章 應運而生

月奴叫火房大嬸燒好了一大鍋熱水,站到了前宅正堂的屋檐下,翹首而望。

“天色將晚,公子出去釣魚也該回來了。”

正堂裏,李仙緣和姚元崇正在對席而坐下圍棋。月奴往屋裏瞟了一眼,既不冷漠也不熱情,面無表情。

以往的薛府裏總有許多的紈絝膏梁搞得一片烏煙瘴氣,一連半個月的醉生夢死花天酒地那都是司空見慣。相比之下,如今有兩個人安靜的坐著下棋,真算得上是高雅而清凈了。

不過月奴很不喜歡那個李仙緣,總是誇誇其談還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好幾次想要一劍捅他個透明窟窿。

“我說姚兄,你這行卷也弄得太草陋了吧?”李仙緣一邊下著棋,一邊說道,“別人投行卷,都是把自己的多篇詩賦整理而成詩集,用上好的萱紙卷軸工整謄寫,字詞之間還須得多種避諱。此外,還要另附書信拜貼一封,以顯誠意與謙恭。你倒好,草草的寫了兩首詩就算完了?”

姚元崇捏著一枚棋子定在了棋盤的上空,苦笑,“姚某平日裏很少作詩寫賦,到哪裏去編那詩集?”

“落子、落子!君子豈能舉棋不定!”

姚元崇被他一催,匆忙一子落了下去。

李仙緣嘿嘿直笑,“你輸了!”

“李兄太奸詐了,這是故意亂我心神啊!”姚元崇很忿然。

這時妖兒撒著腳丫朝正堂跑了過來,“我們回來啦!有魚吃嘍!神仙哥哥釣了好多的魚!”

薛紹剛剛走到了府門外。

“你給我站住!”月奴對妖兒大喝一聲,直皺眉頭,“滿地稀泥你亂跑什麽,看看你,臉上都是泥了!快跟我去洗洗!”

“噢!”妖兒應了聲,把魚竿、鞋子、鬥笠都放好,正要一腳踏上台階,月奴一把提住妖兒的腰帶,托著她的腰一拋一扔,妖兒像只小雞一樣被拋得飛了起來。月奴雙手淩空使了個九天攬月將她抱住,扛在了肩膀上按住再也動彈不得。

“滿腳是泥,到處亂踩!”

“嗚嗚,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妖兒踢著腳丫一陣慘叫。

“別吵,泥巴童兒!”月奴扛著妖兒,大步就走。

屋裏的李仙緣和姚元崇眼睛都直了,太神勇了!

薛紹提著魚桶走了過來,坐在了屋檐下準備換鞋,“二位聊些什麽呢?”

“正聊起姚兄的行卷之事。”李仙緣說道,“小生覺得才兩首詩,實在太寒酸了。不如就讓小刀來捉刀代筆,給姚兄添上兩首吧!”

“就你?”薛紹和姚元崇一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瞧不起人嗎?”李仙緣臉色一正,清咳了一聲作沉思狀,良久,點點頭,“聽著!”

“天上下了雨,地下好多水;出門釣魚去,回來一身泥!”李仙緣嘖嘖的道,“怎麽樣,文采斐然吧!”

薛紹和姚元崇都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月奴擔著一盆水走了過來,在薛紹面前跪坐而下,“請為公子浴足!”

“好。”薛紹脫了木屐踩進水盆裏,水溫剛好。下雨天的赤著腳出去走了一圈回來,泡一泡還真是舒服。

“哎呀,觸景有感,小生再來一首!”李仙緣嘖嘖的道,“公子兩腿泥,美人一盆水。素手輕且柔,郎情妾有意!”

“哈哈哈!”

月奴臉上一紅,恨恨的剜了李仙緣一眼,再胡說八道,一劍戳死你!

李仙緣被她瞪得渾身一寒,“嘿嘿,小生獻醜了!”

“你那醜,還是少獻一點為妙。”薛紹笑道,“不學無術的九品俗吏,我都不知道你這官是怎麽混來的!”

“開玩笑,小生可是舉明經考上的!”李仙緣臉色一正,說道,“帖經墨義,豈是等閑!”

“原來李兄還是舉明經入仕,失敬、失敬啊!”姚元崇拱手拜了拜,笑道,“本朝科考最重進士與明經。進士著重於詩賦文章,明經著重於貼經墨義。姚某,也只能去考明經科了。”

貼經墨義,是指明經的考試方式。

貼經,就像是現在考試當中的“完形填空”,將經書當中的某一段遮住只露出三五個字,然後讓考生將這一段補寫完整。

墨義,就像是“名詞解釋”,比如“學而時習之不亦糖糖乎”這一段論語是什麽意思,有什麽典故,一一說明解釋清楚。

當然,舉明經也不代表完全不看重詩賦,至少可以當作是“特長加分”。

這樣的考試規則,在現在的高考也仍在沿用。不知道是否稱得上是“國粹”。

薛紹走進去和他們二人坐在了一起,說道:“貼經墨義應該算是簡單的吧,本朝有許多臣子都是舉明經。我聽說進士科才是真的難,進士及策以後的身言書判都不是一般人能通過的!時下不是有一說,叫做三十年老明經,五十年少進士麽?”

“對啊!進士科極難!”李仙緣深有感慨的道,“考生就算是進士及策脫穎而出了,還要經由吏部進行身言書判的嚴格選官。首先是要檢驗書法是否遒美,這是書;判文章是否出眾,這是判。二者優秀還要看體貌是否雄偉端正,言辭是否得體辯正,這是身與言。身言書判之後,還要考察考生有何特長,再由吏部的官員決定授予什麽樣的官職。當然,就算到了這一步,這官也不是想授就能授的。吏部要上報到尚書仆射那裏,仆射首肯了還要轉由門下省反復的審核。嘿嘿,任你才華蓋世文章風流,一表人才人中龍鳳,要是討不了尚書宰相們的歡心,一輩子別想得授官職——呶,小生就認識好幾個進士及策的人,十幾年了還沒混到官職呢,現在都在那些王公大臣將軍們的府裏充當幕僚,混一口閑飯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