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9章 英雄氣短

薛紹派月奴跑了一趟芙蓉園怡心殿,將明日宴請一事,對太平公主說了。月奴回報說,公主允諾明日準時赴宴。

這是太平公主第一次來赴薛家家宴,倒也挺有意義。

夜色降臨了,薛紹坐在大椅上,點一支蠟燭,細看裴行儉給他的《兵法四十六訣》。

大唐時代識字的人都不算太多,兵法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的確可以算得上是諱莫如深的禁忌。但對於來自於後世的職業軍人薛紹來說,古代兵法的這些理論知識,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的東西,電影電視與小說裏沒少見。一本《孫子兵法》就墊定了中華幾千年的用兵精髓。後代兵家無非是在這個基礎上加以完善和補充。

但往往老生常談的東西,在絕大多數人做起來的時候,就更容易眼高手低。兵法,還是得要實踐出真知。

薛紹看了一陣書心裏想道,兵家的本質就是“殺人兇器”。但這世上,不可能有真正純粹的兵家。裴行儉這樣的一代名帥儒將之雄,他的心頭籠罩著儒家以仁為本的教條,身上背負著帝王的使命與朝堂的決策。他手握千軍萬馬,但敵不過一張政客巧嘴與幾竿輕巧刀筆。

治大國如烹小鮮,兵家就是帝王與權臣家裏的一個掌刀廚子。

因此,薛紹清醒的規劃了一下自己將來的人生計劃,先以兵家倔起,然後立足於廟堂。能耍菜刀是好事,但不能永遠甘於做個廚子!

不想當權臣的將軍不是一個好廚子。

對,是這個理!

薛紹看著兵書腦海裏天馬行空的瞎琢磨,冷不丁的感覺有一滴冰冷的東西,滴落到了自己的腳脖子上。

薛紹低頭一看,月奴低耷著個頭在一抽一泣,強忍著不發生聲音。

“我說你一個心高氣傲的習武之人,現在怎麽變得如此愛哭了?”薛紹說道。

月奴連忙掄起袖子抹了一把臉,“沒有、沒有!只是有些困了,扯個哈欠出了眼淚。”

“你自己信嗎?”

“……不信。”月奴又忍不住笑了兩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嘩嘩的落了下來。

“誰欺負你了?”薛紹問道。

“月奴是公子的人,沒人敢欺負。”月奴仍是不停手的給薛紹洗腳,小聲道。

“別繞彎子,有話直說!”薛紹提高了一點音量,雙腳也從熱水裏擡了起來,踩在了腳盆的盆沿上。

月奴嚇得往後彈了一彈,咬著嘴唇低著頭,雙手握住薛紹的一只腳,要將它按進水盆裏。

不吭聲。

薛紹依了她的將這只腳放進了水裏,但另一只腳卻是擡了起來對準了月奴的臉,“你再悶著不吭聲,我這一腳可就要踹在你的漂亮臉蛋上,給你蓋一個腳丫子章印了!”

“只有騾馬才蓋章印呢!”月奴一邊流淚一邊忍不住笑了,伸出雙手來捂住了他這只擡起的腳。

“死心眼兒!”薛紹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追問,妥協的將腳放進了水盆裏。

其實月奴不說,薛紹也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月奴心裏的想法一向很簡單,薛紹也一向都很清楚。但月奴從不敢說,薛紹也從不挑破。

不是沒有勇氣,而是不想將這一份勇氣變成失去和負擔。

月奴依舊給薛紹洗腳,良久。

“公子若出征,可否帶上月奴?”月奴終於忍不住說了。

“不行。”薛紹很果斷的一口回絕。

“為何不行?”這幾乎是月奴頭一次對薛紹的命令提出置疑。

薛紹皺了皺眉頭,“行軍打仗,非同兒戲。軍營之中,不可有女子。”

“可月奴聽說,有很多將軍甚至是士卒,都會悄悄的帶女眷同行。軍隊裏……還時常有人狎妓。”月奴小聲的道。

“那是別人。”薛紹的聲音很冷。

月奴一下愣住了,手下的動作也停了一停。

薛紹眨了眨眼睛,腳尖一挑,濺起幾注水來濺到了月奴的臉上。

月奴條件反射似的彈了起來連忙揮袖抹臉,還“噗噗”的吐了兩口。

薛紹哈哈的笑,“洗腳水的味道不錯吧?看你還心不在蔫!”

“公子,月奴舍不得你去投軍!!”

月奴這句話一喊出來,兩人的表情一下都凝固了。房間裏也靜成了一片。

薛紹平靜的看著月奴,兩只腳自己在水盆裏互搓,發出輕微的水響。

月奴的眼淚又嘩嘩的流出來,一聲不吭,依舊跪坐下來默默的給薛紹搓腳。

良久。

“我很快就回來。”

月奴點點頭。

“我不在長安,你要守好門戶,照顧好妖兒。”

月奴點點頭。

“來。”薛紹伸出了雙臂。

月奴擡頭,愕然怔住。

“抱一下。”

月奴一頭紮進了薛紹的懷裏,號淘大哭。

薛紹將她抱得坐在了自己身上,輕撫她的背,在她耳邊道,“等我和太平公主成了親,會搬到太平公主府上去住。到時這棟宅子就給你,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