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3章 囊中之錐

薛紹的話,讓薛元超哈哈的笑了起來。兩人心照不宣的認定,照這樣發展下去,裴炎早晚都要自取滅亡。

但問題是現在他正當紅,誰跟他作對誰就很有可能會要倒黴。

薛元超今天也算是沒把薛紹當外人,全都說的心理話。他對薛紹說道:“朝堂之上,裴炎與天後強強聯手,把整個大唐的朝綱把持得牢牢實實滴水不漏,連皇帝陛下都受到了他們的扼制。但是軍隊,永遠都是他們最缺乏信心的地方。前有聞喜公讓二聖既用且防、既愛且恨。現在有你薛駙馬與裴炎勢同水火,不受節制。但是與聞喜公不同的是,天後對你特別的器重與喜愛。老夫仿佛嗅出了那麽一點味道,天後也希望能讓你這一位少壯派的軍帥對裴炎形成一些壓力,以便她老人家從中駕馭。”

“叔父是說,天後也有些忌憚裴炎的勢力太過膨脹了?”薛紹明知故問,這個想法其實在他的心中由來已久。

“呵呵!”薛元超撫髯而笑,“若非裴炎太過勢大,老夫又豈會復出?說起來,老夫還得拜謝裴炎。若不是他鋒芒畢露連二聖都感覺到了一些威脅,我這一把老骨頭恐怕早就埋在汾陰薛族的祖墳之中了。”

薛紹點了點頭,薛元超這話說得在理。政治鬥爭永遠是你死我活,像薛元超這種倒台了又復出的,確屬罕見。

薛元超又勸道:“賢侄,現在老夫要勸你兩件事情,你肯聽麽?”

“叔父,先請說來聽聽。”薛紹大約猜到了,他想勸什麽。

“首先,你還是按捺怒火,回去向裴炎道個歉,認個錯。”薛元超說道,“逞一時之怒乃是匹夫之爭,賢侄是個有智慧、幹大事的人。這一點道理,你還不懂?”

“我懂。”薛紹點了點頭,說道,“但是,我永遠不會向裴炎道歉認錯。哪怕有一天我就要死在他的手上了,我也不會!”

薛元超苦笑,“老夫大概猜到,你會是這樣的答復。年輕人哪,就是這樣的血氣方剛,咽不下一時之怨氣。須不知,小不忍則亂大謀。你這樣和裴炎撕破面皮了公開對抗,對你而言,真的沒有一點好處。只要你主動開口道歉,裴炎也不至於得勢不饒人。不過是說幾句便宜好話哄哄他而已,有什麽困難的?”

“是不難。我曾經向很多人道歉認錯,唯獨裴炎,我絕對不會對他有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屈服與示弱。”薛紹說得斬釘截鐵。

薛元超眉頭緊皺,“我知你一向與裴炎不和,但僅限小事。但不知你何時與裴炎,有了如此深仇大恨?”

“今天剛剛有的。”薛紹眉梢飛揚面露慍色,“他居然敢當著我的面輕慢裴公,此舉無異於刨我祖墳!——此仇不共戴天,叔父也不用勸了!”

“……”薛元超怔了半晌,再一苦笑,“賢侄,仍是年輕了一些。再多經歷一點磨勵,或許不用老夫來勸,自己就懂該要怎麽去做了。”

薛紹沒有答話。薛元超說得沒錯,自己是年輕沖動——但如果一個年輕人就跟成了精的老頭似的,那世間就真的不需要熱血男兒了嗎?

“老夫勸你第二件事情,還是不要去洛陽了。”薛元超說道。

薛紹皺了皺眉,“為什麽?”

薛元超說道:“二聖雖然與你親近,但那畢竟只是私人的關系。永遠不要忘了,他們是治管天下的二聖,心中裝著社稷與大局。一旦私情與公義發生了沖突,二聖的第一選擇,永遠是公義!”

薛紹皺了皺眉,說道:“叔父是想提醒我,如果我去往洛陽僭越報喪,二聖就會治我的罪?”

“治不治罪,目前還不好說。”薛元超輕撫須髯,表情嚴肅地說道,“但是,當一位中郎將與宰相有了重大的政治沖突,二聖的選擇顯而見。”

薛紹沉默了。

“豈不說你只是一位四品中郎將,裴公北伐歸來之時的情景,猶然在目啊!他之所以告病引退,還不是因為裴炎的忌憚與排擠麽?”薛元超再一次舉例提醒。

薛紹雙眉緊皺的點了點頭,心裏知道,薛元超這位成熟又理智的老宰相老政治家,說得非常的在理。如果是私人的小過節,二聖一般不會過問。但如果是重大的政治沖突,二聖恐怕就要權衡利弊,做出一些取舍與犧牲了。

裴炎威脅的話語仍然響在薛紹的耳邊,只要自己敢去洛陽報喪,就“好自為之”。到時,裴炎這個留守長安的輔政宰相,大可以名正言順的對薛紹進行彈劾。到那時,就算二聖有心偏袒薛紹也是愛莫能助——既然他們授予了裴炎的參政議政與監國輔政的宰相之權,就必須要尊重這位宰相的意見與權力。

否則,二聖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私廢公,失信於天下!

薛紹自忖,自己目前還沒有那麽大的價值與魅力,讓二聖做出這樣的選擇。除非某天……他們不想用裴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