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3章 朔方風雲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薛紹猜得沒錯,牛奔真的是當了逃兵,沒經請示任何人的同意,私自任性從朔方逃回了洛陽。

這要按軍法處置,絕對是死罪一條。

但事情既然落在了薛紹手上,只要稍加周旋便可免去牛奔的大罪,所以這個問題並不大。薛紹要捆他,主要是想嚇唬他一下。

真正讓薛紹吃驚的,是如今夏州與朔方軍的現狀——牛奔正是不滿這樣的現狀,才一怒之下當了逃兵的。

在薛紹離開朔方軍一段時間以後,突厥怵於朔方軍的神勇威風,不敢覬覦大唐的豐州和夏州這一片西北大地。這使得習慣了在高壓環境下生存的朔方軍,鬥然放松了下來。

這一放松,可就出毛病了。

由於薛紹主倡開發銀川平原,大片軍屯的開墾拉動了經濟內需,商阜很快也隨之大肆活躍了起來。無數的商機與財富,從四面八方雲集銀川,很快就造就了一大批的富商與土豪。最為典型的代表,就是有薛紹在幕後支持的、直屬於夏州都督府的軍商,紅葉商會。

人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朔方軍很多閑下來了的將軍,哪能不眼饞銀川的那一大塊肥肉?

於是,你來我往的利益爭鬥,就不可避免了。

這一層薛紹很早就了解到了,當時的確很生氣。但也只是生氣而已,因為當時事態還沒有失控,將軍們只要沒有誤了本職軍事,貪斂一點財貨的問題並不是太大。

但是這一回牛奔帶回來的消息,卻著實讓薛紹“震怒”了。

事情要從新任夏州都督“萬精油”韋待價,上任之後說起。

萬精油是薛紹私下給韋待價取的綽號,事實證明,這真是太貼切了。這個家夥既沒有真正的將帥之風,也不具備一個能臣的文治功夫。到了夏州這個新地方以後,韋待價舉目無親孤立無援,唯一能夠倚仗的只有朝廷授予他的“尚方寶劍”——官職而已了。

為了盡快的降伏人心坐穩自己的位置,韋待價依仗職務之便玩起了官場的那一套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在夏州都督府和朔方軍內部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權謀鬥爭。

韋待價知道,像薛楚玉、郭元振和張仁願這樣的武將,還有劉幽求和蘇味道這樣的文官都是薛紹的鐵竿心腹,不是他能輕易收服的。於是他把拉攏的目光轉向了其他人,比如安西虎師的舊部阿史那忠節和他的兩個好兄弟獨孤諱之與沙咤忠義,以及夏州都督府治下一些州縣的基層官員。

韋待價別的本事沒有,在朝廷中樞混了這些年,倒把“政治鬥爭”學了個精熟。經過他的不懈努力,終於成功的把原來夏州都督府最重要的兩名佐官,長史劉幽求與司馬蘇味道給架空了。下面的官員現在匯報工作,都是越過劉、蘇二人直接去找的韋待價本人。

而在軍隊這一方面,韋待價把朔方軍的所有後勤大權交給了阿史那忠節,這其中就包括銀川軍屯開發的這一塊肥到流油的重大項目。阿史那忠節現在,已經只對韋待價一個人負責。

這樣一來,韋待價掌握了夏州與朔方最重要的經濟大權,等於也就是掐住了都督府和軍隊裏的所有人的命門。就連郭元振和薛楚玉在豐州練兵想要征調一點肉食,都得迂回千裏的派人到夏州都督府找韋待價批示,拿了批示許可才能到阿史那忠節那裏拿到物資。韋待價當然不會對朔方軍中最有權威的薛楚玉和郭元振這樣的人有求必用,若不把他二人治服哪能顯示自己的官威,哪能坐穩自己的位置呢?

雖然韋待價不會拒絕批給物資(這會授人以柄算他瀆職誤軍),但把他們的後勤請示拖上一兩個月不予回復,那是常事。於是薛楚玉和郭元振等人的物資到手之時,前線的將士們都已經因為缺乏營養個個面黃肌瘦。軍中自然早已是怨言四起,再也不復往日的和諧與團結。

牛奔就是受不了這個,才一怒之下跑的。用他的話說,“兄弟們每天在豐州玩命,飯都沒得吃飽。姓韋的雜碎每天在都督府裏和那些州官縣令大魚大肉還有娘們兒陪著。他手裏明明有糧,就是不肯痛快的撥給咱們;他有大把的銅錢塞進了娘們兒的肚兜裏,也從不給咱們多添一兩件寒衣——誰他娘的願意又累又餓又冷的替他賣命?咱們不幹啦!”

“逃兵很多嗎?”薛紹問道。

牛奔的胳膊被反捆著,大頭臚使勁的點,“多,多著呢!——俺就帶了百十個兄弟一起從豐州逃的,每人騎了一匹馬出來。到了涇州都把馬給賣嘍,換成了盤纏各自回家!”

“你還有臉說?你這頭蠢豬,你真是活膩了!”薛紹沒好氣的怒罵,身為一名將軍居然主動帶頭當逃兵,還順走軍隊裏的戰馬……這絕對的死罪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