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6章 英魂在上

沒有菜,每人三碗酒。三大碗!

“先就這樣,點到即止。”李多祚把酒碗往桌上一放,抹了一把嘴,對薛紹一抱拳,“我們兄弟幾個,出去先把該幹的活兒給幹完了。回來再陪少帥痛飲!”

“對。”崔賀儉和盧思義等人紛紛附合,“郭元振和段鋒在外面打得正狠,我們得去幫把手。”

“好。”薛紹也不多話,抱拳一拜,“有勞諸位兄弟了!”

眾將肅然而立,抱拳而拜,轉身要走。

“程伯獻,你就不用去了。”薛紹將他叫住。

李多祚連忙接道:“對,程伯獻你得留下。”

“憑什麽?”程伯獻大聲叫了起來,“就因為我不是朔方軍的舊將,你們就都不把我當兄弟是嗎?”

“尚賢(程伯獻的表字),別說這種傷感想的話,我們都是好兄弟。”李多祚溫言細語的道,“別忘了,你此行的任務和我們不同。你留在這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麽?”

“……”正在興頭之上準備大幹一場的程伯獻,頓時愕然無語。

李多祚笑了一笑,拍拍程伯獻的肩膀,帶著其他人虎虎生風的大步走了。

程伯獻眼巴巴的看著李多祚一行人遠去,就差把“嫉妒”這兩個字寫到臉上去了。

“尚賢,生氣了?”薛紹走到他面前,笑道。

“哎!……”程伯獻有些無奈的嘆息了一聲,軟榻榻的坐了下來,挺喪氣的樣子說道:“生氣倒是談不上。只是……有些懊惱啊!”

“惱從何來呢?”薛紹問道。

程伯獻苦笑了一聲,小聲道:“記得當初還在左奉宸衛和講武堂的時候,我和薛楚玉、郭元振這些人一樣,每天都和少帥混在一起,大家都是不分彼此在同一個鍋裏吃飯的好兄弟。可是後來慢慢的,大家都各奔前程。你們一同到了朔方,並肩為戰誓為袍澤。我呢?就像一頭被捕捉了的野獸,始終困在那個暗無天日的皇宮裏,當看門狗。”

“尚賢,怎麽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呢?”薛紹在他身邊坐下,微笑道,“你現在是千牛衛大將軍啊,前程無量。”

“去他娘的前程無量!”程伯獻哭笑不得又惱火的在桌子上擂了一拳,“你難道還不知道,在皇宮裏當差、在太後和皇帝腳下做事,有多憋屈?”

薛紹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可能你無法想像,我有多麽希望像你和薛楚玉這些人一樣,放肆的在疆場之上往來沖殺。哪怕是馬革裹屍,也比窩囊在皇宮裏當看門狗的強啊!”程伯獻開始大吐苦水,說道,“新任千牛衛大將軍,太後的心腹,走到哪裏別人都怵我三分,連宰相都不敢小視於我。表面看來的確是很威風、很了不得,是吧?可是背底裏呢?——人人都把我當作為非作歹的鷹犬爪牙,和推事院的牧犬沒區別啊!”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輕輕拍了拍程伯獻的肩甲,“那我還是太後的女婿呢,怎麽辦?”

“呃……”程伯獻怔了一怔,感覺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

薛紹大度的笑了一笑,說道:“尚賢,我知道你把我當兄弟,才對我說這些話。我理解你的苦衷,真的。”

程伯獻點了點頭,“我相信。”

薛紹道:“我沒資格指點你什麽,我只能跟你說一些這些年來,我自己的心德體會。其實像我們這樣的貴族人家官宦子弟,從我們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會有很多的人盯著我們,品評我們的一言一行。尤其是當我們在朝堂之上謀得了一席之地之後,人們看待我們的眼光會更挑剔,甚至是苛刻。這時候,我們會感覺無論我們怎麽做都是錯的,我們再如何謹慎也會招來非議。我們永遠無法擺脫這些壓力,它們就像是枷鎖一樣會永遠套在我們的頭上。就如同,我們與生俱來的血統一樣。”

“對,你說得太對了!”程伯獻拍起了大腿,“我感覺我在京城,簡直活得太累了,見了誰都像是孫子,生怕得罪了人。稍有不慎,無數的流言蜚語就會傳得滿天亂飛。你是不知道,我家裏那些老爺大伯三叔六嬸,真的是三天兩頭就往我家裏跑啊,坐下就是一通夫子大義、苦口婆心。這倒也罷了,反正我從小都習慣了——最讓我受不了的,就是我以往結識的那些朋友們。至從我當上了千牛衛大將軍,他們避我如瘟疫……哎!”

薛紹笑了一笑,“尚賢,你說的這些困擾我都有,而且都比你嚴重。”

“那你是怎麽應對的?”程伯獻瞪大了眼睛,“說真的我太佩服你的勇氣了,你居然會背著太後,私自跑到河隴來幹出這麽大的事情!……我太佩服了!”

“沒什麽可佩服的,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該做的事情。”薛紹微然一笑,說道:“懂我的人不需要我的解釋,他們自然會懂。他們會把我當朋友,當親人,當袍澤弟兄。剩下一些道不同不相為謀者,我既不稀罕他們的理解和寬容,也不在乎他們的眼光和非議,同時我更加不會回避他們的挑釁和發難。伯獻,我們不是真金白眼,做不到人見人愛。所以,我們守住自己的底線做好自己份內該做的事情,這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