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6章 喜中有憂

大周的怒火和薛紹的檄文,瞬間點燃了整個草原。

草原上很多的子民還沒有忘記一年前,他們倉皇從漠南撤逃的情景。更多的人沒有忘記諾真水與黑沙的戰爭,讓他們失去了父親丈夫和兒子。眼下突厥剛剛與大周講和,草原子民以為總算能過上幾天安寧的日子,不料又要燃起戰火。

挑起事端的默啜,一下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此時,已是冬天。

坐鎮牙帳的骨咄祿不斷收到來自南面的消息,大周王朝那邊還真不是說說而已。薛紹下發檄文的同時,女皇頒發了大周王朝的第一份‘募勇士令’,在河北廣召健兒從軍,目標兵員三十萬。與此同時,薛紹重披戎裝回到洛水大營,親自率領這支虎狼之師開進北上,屯兵於並州招募兵勇、籌措糧草。

一場曠世國戰,眼看就要拉開戰幕。

然而恰在此時,骨咄祿病了。

或許是連年的征戰與苦心的創業,早已快要耗盡他的心血,近來突厥國內又是驚濤頻起,更讓他心力交悴。隨著寒冬的到來,骨咄祿本就不算十分康健的身體狀況突然急轉直下。尤其是默啜事發之後骨咄祿頻頻動怒以致日夜連眠,到現在終於是一病不起。

王昱還在阿史德曳洛荷的輔佐(或者說監督)之下,平定兩個部族的叛亂。可汗的嫡系狼騎部隊大半在外。牙帳守備空虛,躺在病床上的骨咄祿更是憂心忡忡。

骨咄祿感覺,自己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暾欲谷。

“他就像是蜀漢的諸葛武侯。他是真正的忠臣,他一直都在衷心的輔佐於我,將來也會忠心的輔佐我的兒子。”骨咄祿無數次的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但每逢此刻他的心裏又會情不自禁的想到默啜,想到咄悉匐。

“為什麽和我一母同胞的兄弟,還不如一個外臣來得忠心呢?”

骨咄祿很痛苦。他從未想過真的要殺了默啜,哪怕是為了汗國的未來著想為了自己的兒孫著想,他也不想殺了默啜。他永遠也無法忘記自己當初身邊僅有幾十騎的時候,默啜是何等的英勇無畏和忠心耿耿。沒有這個弟弟,自己肯定早就死了很多次了。這些年來默啜南征北戰,汗國有一半的疆土是他打下的,汗國有一半的基業是他親手創建的。

“為什麽,我們能夠同患難,卻不能同富貴呢?”

很多個夜晚,骨咄祿都是這樣的黯然神傷,甚至潸然淚下。

這天清晨,連綿了幾日的風雪終於停歇。前方王昱派人送來回報,說叛亂已經平定,俘虜了六名發起叛亂的部族首領,正在押往牙帳的路途當中。

暾欲谷親自來向骨咄祿匯報捷報。

骨咄祿躺在床上聽完了捷報沒有露出半分喜色,只是問道:“南面如何?”

暾欲谷說,南國在征兵籌糧,估計開春之後會有所行動。

骨咄祿沉吟了片刻,“消息,究竟可信嗎?”

“不可信。但又可信。”暾欲谷答道。

骨咄祿一睜眼,“怎麽說?”

“周朝的三座受降城,把我們完全擋在漠北。打探消息變得十分困難。就算偶爾能夠聽到一點風聲,也有可能是薛紹故意散布的假消息。”暾欲谷說道,“且不問這些消息是真是假,我們只需要了解薛紹的為人個性就可以推測,他們隨時有可能真的,征兵籌糧展開北伐。”

“對,那是薛紹的性格。”骨咄祿輕嘆了一聲,說道:“他有可能是在威脅恫嚇我們,但他的威脅隨時都有可能變成真正的行動。這就是他敢於威脅恫嚇我們的底氣之所在。”

暾欲谷點了點頭,“今時不同往日,薛紹已經真正執掌了南國的兵權。戰與不戰全在他一念之間,連女皇都不會再阻止於他。”

“裴公慧眼如炬。這個人終究還是真的變成了,所有草原人的噩夢……”骨咄祿慨然長嘆,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可汗,事已至此喟嘆無用。”暾欲谷說道,“怪只怪臣下無能,此前在諾真水一役輸給了他。那一戰,可稱得上是汗國與南國之間實力對比的轉換點,也是薛紹人生的轉折點。那一戰後他聚兵河北攻占黑沙,建起三座受降城將汗國阻攔在漠北,然後又揮軍回朝擁護女皇登基。從此薛紹一飛沖天,再也無法阻擋。有他主持南朝的軍事,周邊諸國盡皆披靡。如今奚族早附契丹苟延殘喘,就連遠在西域的吐蕃也被奪了安西四鎮,弓月城和西突厥已然投降內附。現今我們很難再與南朝抗衡。甚至今後的幾十年裏,只要南國不發生大的內亂和動蕩,我們也很難有機可乘。眼下,與之謀和並穩定汗國內局以求長治久安,方為當前要務。否則,汗國真有傾覆之危啊!”

骨咄祿閉目沉吟了良久,突然睜開眼睛,嘶聲怒吼道:“我真的要拿我兄弟的人頭,去消彌南人的怒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