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一紙萬緡(二)

“王駙馬臨不出,還有他在書畫一途上的至交好友們都可以來試試。”

武好古一邊說話,一邊仔細收拾清理畫具,“等到他們都臨不出了,我的畫才會值錢,就是一紙萬緡也是可能的。”

“一紙萬緡?”

傅和尚驚道:“黃家富貴、徐熙野逸也不過如此吧?”

黃家富貴多指黃筌、黃居寀父子(黃居寀還有兩個兄弟,也是黃家富貴一派,不過他們死得早,留下的作品不多)的作品,而徐熙野逸則是指南唐大畫家徐熙的作品。和喜歡花團錦簇的黃家父子不同,徐熙的畫作注重墨骨勾勒,淡施色彩,流露瀟灑的風格,在五代末期和大宋初年時是可以與黃家富貴並稱的流派。而黃居寀和徐熙的真跡,如今在潘樓街市上也就賣個幾千緡一萬緡的。

“這武家寫實倒是不在富貴、野逸之下,只是一紙萬緡……除非……”郭京看了看武好古,微笑不語了。

萬緡可不是小錢,對於活著的畫師而言幾乎是不可能達到的天價。

當然了,畫師拿不到的高價,換成王詵、蔡京、蘇東坡、黃庭堅這樣的大官僚就不是問題了。

在宋朝的書畫行,書畫師的作品和精通繪畫、書法的士大夫官僚的作品可不是一個價錢。

一方面書畫師的地位本就不能和貴族官僚相比,他們的作品自然要被低看;另一方面書畫師靠賣畫寫字為生,作品的供應量大,而貴族官僚不靠賣畫寫字吃飯,作品的供應量小,自然容易炒高了。

郭京說的“除非”,就是說除非武好古去中個進士,否則他的畫要在他活著的時候賣到一紙萬緡是不大可能的。

只是郭京還不知道眼前這幅《桑家瓦子圖》所展示的還不是武好古全部的本事。

武好古在另一世中真正拿手的超寫實主義油畫!雖然不是什麽大師級的畫家,但還是有些真功夫的。只要他能湊齊制作油畫的材料(畫具好弄,困難的是顏料、油和合適的畫布),他畫出來的人像或是景物,就能讓王詵等人摹都摹不出來!

因為線條輪廓可以摹,但是西洋油畫特有的豐富和逼真的色彩,是北宋的中國畫家們無法模仿出來的——這並不是說油畫技藝就高於國畫,而是雙方處於不同的體系,因此很難模仿對方,就是摹都摹不出來。

到了那時,武好古的畫就會擁有足夠的稀缺性和研究價值——東西方繪畫不是一個體系,但是卻可以互相借鑒學習。對於趙佶、王詵、米芾這樣的大家而言,萬緡又算得了什麽?

而這些人一旦出高價求購,那麽就一定會有人跟風,到時候武好古的畫就能“炒”起來了。

這藝術品的價值,很大程度上是“炒”出來的!來自後世的武好古,自然知道這個門道。

所以他現在絕不能去大相國寺擺地攤賣畫……要是按照傅和尚的定價,一紙百緡往外賣,賣出一百紙才一萬緡,而有了一百紙的超寫實工筆或油畫在市面上流通,武好古有生之年都賣不出一紙萬緡的畫了。

而武好古正在創作的這幅《桑家瓦子圖》也是不賣錢的,是要作為謝禮送給高俅。

不是為了拍高俅的馬屁,而是為了擡高身價……如果要收錢,能要百緡就不錯了,這無形中就給“超寫實工筆”定了價。而且別人再要來買,武好古也不好拒絕,否則就太得罪人了。

所以武好古會把畫送給高俅,實際上就是送給了王詵,讓王詵來替自己做宣傳。

而與此同時,他會告訴高俅自己要去城南的戴樓書院“用功”(實際上是去大相國寺眯著)。這樣他就不再是個賣畫的商人,而是個士子了……士子是清高的,不喜歡阿堵之物,不賣畫是應該的。

不過武好古不賣自己的“超寫實畫”,不等於不仿別人的畫去騙錢……哦,不能說騙,他現在是士子了,讀書人的事情,能算騙嗎?

武大郎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見樓下沒有什麽閑漢地痞在遊蕩,於是就關了窗戶,重回座位。

他壓低聲音道:“我的畫雖早晚有一紙萬緡的時候,但終究是遠水。要想解近渴,也只有做假了。”

屋子裏的郭京、劉無忌和傅和尚聞言都的一陣心跳加速。武好古自己的畫賣得再貴,和他們有甚底關系?可是武好古要造假畫的話……那可就得一個好漢三個幫了,畢竟制假之後還有販假,武好古一個人是很難兼顧周全的。

“大郎。”在這間屋子中年紀最大的郭京問,“你想做誰的畫?”

“畫聖的畫。”

“吳道子的畫?”

郭京、劉無忌和傅和尚不由得互相看了看,都暗自感到心驚。他們本來以為武大郎會臨摹幾幅黃家富貴去賣錢。

黃家富貴是標準的院體畫,市場是很大的,而且武好古家還藏了兩幅真跡。有了真跡,臨、摹都比較容易。以武好古的本事,應該能做出七八分“真”的畫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