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醉羅漢(二)

“要畫貧僧?”

聽到武大郎的建議,燒豬院大和尚大笑了起來,“和尚我又不是甚底大德高僧,如何能上畫?”

“大師,不如坐下聽小底慢慢道來。”武大郎一邊拉過張椅子,一邊沖傅和尚使了個眼色。

一旁的傅和尚忙說:“師父,後廚那邊就是收工了,由弟子去盯著便是。”

現在已經是深夜,燒豬院酒樓的夜市差不多快要收了,店堂中的顧客也都酒足飯飽,陸陸續續地離去。燒豬院大和尚也沒啥事兒,一時也睡不著,也覺得武大郎的提議甚是有趣,於是就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想聽聽。

傅和尚則去後廚轉了一圈,在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托盤,盤中放了一個酒壺,一副碗筷、一碟羅漢豆和一疊包子。然後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這些吃食都是大和尚的夜宵——和尚雖然燒豬肉,卻不方便公開吃葷食。所以在外人面前,燒豬院和尚慧明大師是不會碰葷腥的。

當然了,他面前的包子是羊肉餡的……餡在包子裏面,旁人應該是看不見的,也就不算破戒了。

大和尚抓起個包子咬了一大口,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沖著武大郎等人說:“你們也嘗嘗燒豬院的包子吧,雖比不上那王樓的山洞梅花包子,但也差不了太多。”

王樓的山洞梅花包子其實就是灌湯包子,在後世也是個大路貨,不過在北宋卻是獨一家的。燒豬院大和尚一直想要“山寨”,可惜那王樓守著秘密,大和尚一時也參不透其中的訣竅。

不過這敲門,武大郎卻是知道的。

大郎也不客氣,用筷子夾起了個熱騰騰的包子,便和燒豬院和尚一般大咬一口。包子皮非常松軟,裏面是鮮美的羊肉餡,果然是上品,只是沒有那一口燙嘴的鮮湯罷了。

武大郎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大師,依我看,燒豬院的包子可不在王樓之下。那王樓包子不過是小把戲,用熬制明膠的法子制了湯凍摻入餡料……”

“甚底?”大和尚突然嚷了一聲,一對眼珠子瞪得和銅鈴似的,死死盯著武大郎,“你再說一遍!”

武大郎笑道:“大師,那王樓的山洞梅花包子不過是在餡裏摻了肉皮湯凍,那肉皮湯凍的制法和明膠差不多,只是沒有那麽濃,用料也沒那麽講究,不需要牛筋、鹿筋,用豬皮、豬骨加上鮮湯慢慢熬制便可。”

明膠是配制膠礬水的原料,膠礬可以使眼色附著在畫面上,不剝不落,因而膠礬水是工筆繪畫的必需品。工筆繪畫有個技法就叫“三礬九染”,就是指利用多次刷膠礬水的方法渲染色彩。

而配制膠礬水,則是大部分宋朝畫師都掌握的技術。只是能將膠礬水和王樓包子聯系在一起的,大概也只有武大郎了。

“原來如此!哈哈……”大和尚拍了拍自己的光頭,“真是笨死了,怎就沒有想到呢?”

他善烹肉菜,自然知道肉汁容易凍結。只是之前研究怎麽做包子的時候,沒想到將肉汁凍切碎摻進餡料的法子。現在被武大郎點破,頓時就豁然開朗起來。

這下大和尚也沒心思同武大郎說話了,當下就站起身,沖著武大郎等人一拱手,“大郎,諸位,貧僧要少陪了,貧僧就是個急脾氣,心裏存不得事情,這就要去做幾個梅花包子試試看了……等包子做得了,大郎想畫貧僧就盡管畫,若畫得像了,貧僧就把大郎推薦給方丈師兄。我們大相國寺可是皇家寺院,方丈師兄在太後那邊也能說得上話,大郎的畫要是真好,薦到宮中,就是待詔、稱旨也能賞下來的。若是你畫得不好……莫不如就和貧僧學做包子吧。”

大和尚說完轉頭就走,好似旋風一樣奔去了後廚。

往著和尚的背影,在座的三個人都互相看看,過了半晌,才聽郭京開口。

“大郎,這和尚說得也是條路子啊。”

“甚底路子,做包子嗎?”劉無忌愣愣地追問了一句。

郭京哈哈一笑,“武大郎包子倒也瑯瑯上口。”

“哈!”

武大郎也笑了。

那紅撲撲帶著些酒意的臉上,滿是得色。

他眯著眼睛,低聲道:“這倒是個麻煩,若真讓燒豬院把我舉薦上去了,東十字街的勾當就不容易做了。”

東十字街的勾當就是偽造假畫弄錢,若是武大郎做了待詔、稱旨,那他的這手人物畫就被人知道了。

再要“托古騙錢”就不容易了……

聽到他的話,郭京和劉無忌都直搖頭。

這武大郎怎麽掉到錢眼裏去了?

你家現在的麻煩是有錢就能解決的嗎?

不過兩人也沒有去規勸武大郎“走正道”,畢竟那燒豬院和尚他們也不大認識,沒準是個說話不靠譜的主兒呢?

而且,這大相國寺的方丈是什麽路數,又有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