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馮二娘寫真圖

東十字街口,蘇家茶坊的生意,這段時間興隆了不少。

這座茶坊的歷史,極為悠久,幾乎和潘樓相去不多。能夠作為東十字街口鬼市子的一部分,這座茶樓的格局,自然差不到哪兒去。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茶樓裏,唱的是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正合了眼下西北風煙大起的形勢。

才方未時,茶樓裏已是賓客絡繹不絕。除了一些官宦子弟在這裏聚會之外,就是潘樓街書畫行的人物,也來這裏飲茶。蘇家茶坊本就是個高消費的地方!在日前的唱賣《醉羅漢圖》後,更是上了一個台階。

不僅有了女伎伶人唱曲彈奏,還有各色名茶糕點供應,收費也自然水漲船高。

在此喝上一壺茶,再聽一段小曲,花費總要數百錢,所以不是普通人來的地方。

而那些光臨茶樓的客官,其實也不為聽曲品茗,更多是為了探聽消息。

鬼市子上又出了甚底至寶,又有哪位高官要員來京,哪裏又來了個腰纏萬貫的好事家,何處會有詩詞聚會……諸如此類的消息,往往都能在東十字街的茶樓裏聽到。潘樓街書畫行的玩家和商家,也正是通過這裏,獲取各種各樣的信息。有時候,玩家和商家也能在茶樓裏面達成交易,幾千幾萬的買賣,便在絲竹曲樂聲中做成了。

也正是這許多因素共同作用,東十字街口的茶樓,就顯得格外熱鬧了。

“蘇大郎,今個這樓裏怎地恁般多人?”

在茶樓靠窗的位子上,剛剛和人玩了一場蹴鞠的高俅,拉住了蘇大郎,好奇地打聽詢問。

“高大郎,你還不知道吧?我們潘樓街上最近又出了個大畫家。”

這蘇大郎原來和高俅也是熟識的。高俅能夠當上蘇東坡和王詵的書吏,還能寫一筆好字,又有一定的詩詞歌賦功底,還會使槍弄幫,自然是有點出身的。

他其實也是禁軍將門的“邊角料”,和潘孝庵潘大官人相差不多,只是潘孝庵有個會做買賣的爹,而高俅沒有攤上好爹。

而世代釀醋的蘇大郎家自然也有些背景,能在開封府這個地界立了一百多年的買賣,沒有背景可能嗎?

他家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把閨女送進了宮,做了太宗皇帝的妃子。從真宗朝開始蘇家老醋的歷代主婦,都是從趙家宗室中迎來的縣主。

除了和趙家宗室代代聯姻(其實是花錢“買”來的)之外,蘇家還不忘“榜下捉婿”,幾乎每一代蘇家家主都有個進士女婿,而蘇大郎本人也有個在禦史台做官的姐夫。

論起後台來,釀醋的蘇家可比賣畫的武家硬多了!而他本人,也勉強可以夠得著開封府的衙內圈子——他爹娶了趙家的縣主,還蔭到了一個掛名的芝麻官,所以也是個胖衙內。

所以蘇大郎和高俅算是一個圈子裏的人,兩人很早就認識了。

現在聽到蘇大郎的提問,高俅頓時笑了,“我怎不知道?如今潘樓街上能稱書畫大家的本就不多,最近冒出來的,大約只有武家畫齋的少東家武好古了。”

蘇大郎聞聽,頓時流露出哂然之色,“大哥果然耳目通靈,居然連武好古都知道了。”

“呵呵,不瞞蘇大哥兒,我不僅知道武家大郎的本事,還將一幅出自他手的‘界畫樓台’獻給了駙馬爺呢。駙馬爺和小米官人看來那畫之後,都贊不絕口呐。”

“怪不得,原來是小米官人見了武大郎的界畫才想要與他比鬥的。”

“比鬥界畫?”高俅連連搖頭,“那小米官人可贏不了……若是比山水,或許小米還能勝了那武大。”

蘇大郎笑道:“不是比界畫,大哥的耳目果然比不了小弟啊。”

“不比界畫?那比甚底?”

“比寫真。”蘇大郎道,“四月初一,便在潘家園賭鬥畫技。”

高俅一怔,開口問道:“寫真?白描人像?”

“是不是白描不知道,不過肯定是寫真。”蘇大郎非常確定地說,“高大郎,四月初一可要去潘家園一觀啊?”

高俅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蘇大哥,你是怎知四月初一潘園鬥技的?”

蘇大郎哈哈一笑,摸了摸後腦勺,“我也是聽人說的……大哥兒,我這地方消息雖然靈通,可大多是些沒出處的消息。”

沒出處的消息自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而放出這個消息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將要在四月初一和米友仁比鬥的武好古。

當然不是武好古自己去東十字街的茶樓裏放消息的,而是他的兩個好兄弟郭京和劉無忌去做的。

散布假消息也是郭京、劉無忌這等潘樓街小私牙的“日常業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