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和尚,再見

六月初,盛夏降臨。

從應天府往東去的官道兩旁,農作物正瘋狂生長,綠油油的一片,鋪滿大地。

從淮河以南吹來的西南風,驅走了籠罩在黃淮地區的暖濕雲團,將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了烈日之下。

元符元年的夏,終於有了熾熱的感覺。

不過這熱氣並沒有影響人們趕路的熱情,官道之上,來來往往的車馬,川流不息,營造出一副生機勃勃的景狀。

武好古正牽著馬,和三個和尚並肩步行在官道之上。

今天是他和傅和尚、魯智深,還有日本和尚戒絕分手的日子。

為傅和尚和戒絕和尚畫的畫,都已經完成了。一幅《戒絕羅漢真容圖》、一幅《毗沙門天圖》、一幅《飛天圖》和一幅《小相國寺圖》。

除了《小相國寺圖》是界畫,其余的都是人像寫真。當然了,這幾幅作品都是工筆絹本設色,並不是武好古最拿手的油畫,他的超寫實油畫可是殺手鐧,不能輕易拿出來的。而且作畫的材料也沒有湊齊呢。

另外,《戒絕羅漢圖》、《毗沙門天圖》和《飛天圖》都不是一幅。武好古都留了底稿,隨時可以臨摹——這種宗教題材的圖畫市場是很大的,武好古當然要多摹幾幅了。

“大師離開日本十多年,可知日本國內如今是什麽情形?”

武好古一邊給三個和尚送行,一邊打聽起了日本國內的情況。他並不是很了解日本國的歷史,只知道有“源平合戰”,有“鐮倉幕府”什麽的。

算一下日期,眼下大約是“源平合戰”之前吧?也不知道是什麽狀況?

“知道一些,老僧在日本國還有幾個弟子,如今都是一寺之主,常讓人捎信來。所以老僧知道,如今日本國內乃是和尚當國。”

“和尚當國?甚底和尚有恁般大的法力?”

“自然是落發的天皇了。”戒絕和尚說,“據老僧所知,如今日本國的大權都操於白河院法皇之手。因而,日本國是和尚坐天下了。”

“那武士呢?”

“武士?”戒絕老僧愣了愣,“日本國的武士自然都是聽白河院法皇的,俱是我佛家護法。”

原來武家時代還沒有開始,武好古心說,現在日本國掌權的是一個名義上退了位當了和尚的法皇。

而這個天皇本來就該是日本國的帶頭大哥,之所以要退位當了和尚後才能牢牢掌握大權,一定是要借助佛教在日本的龐大勢力以壓制權臣了……

看來傅和尚去日本鍍金還是對的,若能真的巴結上了那個什麽白河院法皇,將來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別的不說,日本國在歷史上,就曾經號稱“黃金之國”,應該是盛產貴重金屬的吧?

想到這裏,武好古便對和尚說:“此一別,不知何日方可見了。若平安抵達,可使商人捎帶書信到海州,只需交到海州的潘家金銀絹帛交引鋪,吾便可收到了。”

“好的,到時一定會有書信送來。”

武好古點點頭,又問魯智深道:“智深大師,你不去日本國吧?”

“不去,不去。”魯智深搖搖頭,“灑家剛剛做了官,還去甚日本國?待灑家將戒絕大師和臨政護送到海州,便回一趟五台山,和智真師兄交待則個,就去開封府做官了。”

武好古笑了笑,道:“到時候,可要請智深大師照應則個了。”

“哈哈哈。”魯智深大笑道,“到時候灑家還須麻煩大郎你呢,大郎可莫要推脫才好。”

魯智深已經親眼見識過武好古的寫真水平了,自然也知道他的畫對和尚們而言有多大的價值了。

哪個老和尚不想留下自己的《羅漢真容圖》供後人信徒膜拜?魯智深現在做了大和尚,自然也想傳下真容法像。

“大師說笑了。”武好古笑道,“大師若有所請,某家如何不允?”

“好,那便一言為定了。”

說話的時候,前方的官道已經一分為二了,一條通往徐州,一條仍舊沿著汴河(運河)東下。

“和尚,一路走好。”武好古沖著三個和尚拱手道,“智深大師,後會有期。戒絕大師,我這兄弟臨政和尚,便托付給您老人家了。他自小在開封府長大,從沒出過遠門,更別說渡海出國了……”

“是啊,和尚你這一路可得小心了。”

“灑家聽說海上風大浪高的,一定要小心些。”

郭京和劉無忌也依依不舍,上前和傅和尚道別。

他們倆還有被換魂前的武好古,都是打小就和傅和尚認識的,差不多是從小玩大的夥伴。不想從今日起,便要天各一方了。

不過三個好兄弟都知道傅和尚出國一趟是大有前途的,再回開封時,便是妥妥的一代高僧了。

臨到分別,傅和尚眼中也噙著淚水,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沖著兄弟們拱手作揖,走了幾步,又回過身再是一個拱手,如此反復了幾回,才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