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又見紀才子

海州位於淮南東路的最北面,從地圖上看,仿佛就是海岸被海水生生吞掉了一大塊,形成一片既寬又淺的海灣。海灣三面被陸地包圍,稱為“海州灣”,海州灣南北寬達一百多裏,在海灣南部則有個大島,便是郁州島了。

郁州島在經過數百年的滄海桑田之後,會和大陸相連,不過如今和大陸之間還隔著十余裏的水面。這十余裏水面,因為有郁州島遮蔽風浪,就成了一個天然的避風良港。無論外海風浪再大,進入郁州島和大陸間的這片水域就變得風平浪靜。對以海州為基地從事海貿的商人來說,這個避風良港就是他們的聚寶盆。

因為有了米友仁這個好徒兒的安排,武好古是坐著官船,從漣水經運鹽河,舒舒服服漂到海州州治所在的朐山縣的。

船只停在運鹽河的入海口附近,等待停靠碼頭。武好古和潘巧蓮一起從船艙裏面出來,立在船頭,四下觀看。

運鹽河兩岸非常繁華,北岸是海州榷場,就在運鹽河與朐山縣城之間,榷場的規模看上去比縣城還大。

圍墻之內,全都是層層疊疊的樓閣,不知有多少商家在那裏立足。而榷場的東面就是海港,隱約可以看見各色海船在平靜的水面上緩緩移動。

運鹽河南岸則是高麗館——並不是高麗王國駐海州的總領事館,而是大宋朝廷專為來海州貿易或經海州去開封府的高麗商人、使團所建造的賓館。

因為海州是高麗使團、商人來往極為頻繁的商鎮,所以運鹽河南岸的高麗館規模宏大,擁有房屋不下千間。高麗館外則是個市集,店鋪相連,酒肆林立,繁華程度不亞於運鹽河北岸的榷場。

武好古心裏盤算:海州的精華看來就是運鹽河兩岸和朐山縣城了,雖然繁華,但是總體面積不大,完全可以修個城墻圈起來,便是修成歐洲式的星堡也花費不了太多。

若是海上有大島,陸上有星堡,若是再有一支可以對抗女真水師(如果有的話)的海軍,海州完全可以成為一個不可攻破的據點。萬一守不住,還可以駕舟南逃……

只是自己一介畫師,便是真的做了宋徽宗的美術老師,在宋朝嚴密的官僚制度下,能夠獲得的權力也是有限的,要如何才能把海州經營起來呢?

就在他想著怎麽渡過二十多年後的那場大劫的時候,兩個人影突然從高麗館外的市集中出來。那兩人前一個頭戴東坡巾,身穿白羅襕,手持一把日本扇,膚色蠟黃,似乎是個黃面書生;後面那人似乎是武好古在開封府有過幾面之緣的——太學上舍生,平江紀憶之。

“前面可是紀憶之嗎?”

武好古正疑惑怎麽在海州遇上紀憶的時候,忽聽米友仁喊聲響起。

只見剛從市集中出來的二人先是停下腳步,爾後又循聲張望,接著又快步向武好古和米友仁乘坐的官船走來。

因為官船正在排隊靠港,所以正處在河道中央,紀憶之和那個白面書生上不了,便在岸邊止住了腳步。

“果然是米元暉,啊,武崇道也在呢!”

紀憶隔著十幾尺的河水,朝米友仁、武好古兩人拱了拱手,然後又一指身邊那個書生道:“我來給你們介紹,這是高麗國樞密院知奏事尹同玄的衙內尹效為。”

一個太學生怎跑來海州,還同個高麗棒子在一塊兒?

武好古正感到奇怪的時候,米友仁已經明白怎麽回事了,“原來憶之兄入仕了,可喜可賀啊!”

紀憶哈哈一笑:“不過就是個同文館的孔目官,還沒在東華門外唱過名,算甚底官呢?”

孔目官是掌管圖書文档的小官,而同文館則是專門負責對高麗國的外交事務的衙門,目前隸屬於樞密院北面房。

同文館的孔目官,一般由文散官從九品將仕郎的最低級文官充任。

紀憶當了同文館的孔目官,自然是正式步入仕途了。他之前便是太學上舍生,而且歷次考試成績優異,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不過此時的宋朝文官還是以進士出身者為尊,紀憶以太學生入仕,前途並不會太好。想要日後平步青雲,還是得“補考”個進士(官員也可以參加科舉)出來。

當然了,考進士這事兒,在宋朝,不,在中國科舉制度出現後,就沒幾個人敢說十拿九穩的。即便是太學生中著名的才子紀憶,也不敢拍胸脯說一定高中。

所以先搞個官做起來,再“半官半讀”去考科舉,才是比較靠譜的發展路線。因而紀憶在元符二年的發解試到了前,就走了路子把官身搞定。還很走運的拿到了一個同文館孔目官的差遣,這差遣不值甚底,可得的卻正當時。

原來在將近兩年前的高麗壽昌元年十月七,即位不足一年的高麗獻宗王昱退位內禪,把王位讓給了王叔雞林公王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