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知音蔡京

豐樂中樓馬道(就是底層)的采光不大好,位於大堂中央的唱賣台面因為遠離四面的窗戶,就更顯得幽暗了。為了讓買家可以看清書畫,蘇大郎和墨娘子讓人在每一張畫案旁都點了梔子燈,就是用一個梔子果實樣子的燈罩套著個半人多高的燈台,裏面點上巨燭或燈油。因為燈罩是用薄紙和紗布糊起來的,非常容易點燃,所以還在每盞梔子燈旁安排了一個掌燈小廝,既掌燈,又看著畫案,不讓客人碰翻了梔子燈或是拿走畫卷。

武好古、趙佶、米友人和紀憶當然不會去看《李師師寫真圖》和《墨娘子舞蹈圖》了,他們上台後就直奔蘇東坡的《海上書懷詩帖》而去了。

如果排除炒賣和馬屁的因素,在今日所唱賣的物品中,這幅字算得上是最有價值的物件了。

在中國古代的藝術品和文物收藏中,書法作品的價值向來是高於繪畫的——什麽原因不好說,反正定價機制就是這樣的。

而蘇東坡的字,在大宋元符年間已經擁有很高的價值了!不僅因為他是宋四家之一,當時有名的大才子,而且還因為他在紹聖四年,以62歲“高齡”被放逐到了儋州,也就是去“亞龍灣看海”了。當時的海南島可不是什麽國際旅遊島,就是個瘴癘叢生的偏遠島嶼,以62歲的年紀過去,基本上就回不來了。

因此蘇東坡的字,是擁有相當的稀缺性的極品!

不過趙佶對蘇東坡的字沒有表現出什麽興趣,不是不喜歡,而是蘇東坡比較倒黴,因為一個“烏台詩案”差點被宋神宗殺掉,後來又因此成了舊黨的典型人物。所以哲宗親政後,馬上就把他當成了殺雞儆猴的那只雞,一腳踢到海南島去自生自滅了。連帶著蘇東坡的書法作品也打上了舊黨的標簽,趙佶要是把這幅字買回王府,那可保不齊有人要在趙煦跟前嚼舌頭了。

作為親王和武好古、米友仁玩在一起不是過錯,迷戀李師師這樣的艷伎也沒什麽大不了,但表現出對舊黨的同情可就不一樣了……

別看趙佶讓身邊一群“玩伴”哄得團團轉,但是在原則性的問題上,他可一點不糊塗。

看了一眼蘇東坡的書法後,他就轉到範寬的《雪山圖》的那邊去了。範寬被後世稱為北宋山水三大家之一,北宋初年的大畫家,畫的是“大寫意”的山水畫。號稱“對景造意,寫山真骨”,他畫的山峰巒渾厚端莊,氣勢壯闊偉岸,令人有雄奇險峻之感。和武好古的“寫實山水”不是一個路數。這樣的山水畫,武好古是畫不大好的,不過趙佶卻也拿手。

在駐足在範寬的圖畫前,看著紙上的雪山,想象著北國山河冰封雪覆的雄偉景色,心下有些感慨——身為親王,富貴榮華自是不缺,可是卻沒有周遊天下,領略山河之美的那種士子庶民之快樂……

“好!畫得好,兼工帶寫,自成一體……你看這李師師的面部描繪精細,栩栩如生,服飾背景卻是寫意畫風,逸筆草草卻是神采飛揚,筆精墨妙!這《李師師圖》畫得太好了,縱使畫聖再生,也不過如此了!”

就在這時,趙佶聽到有人在評品自己的《李師師圖》,而且評論的非常中肯——《李師師圖》是趙佶的得意之作,所用的畫技的確超過了唐朝的畫聖吳道子……能看出這一點,說明那人是個真懂畫的。

想到這裏,趙佶就半側過身,用眼角掃了一下,只看見一個有些發福的五六十歲的老者在一個中年和一個青年的簇擁下,站在擺放《李師師圖》的畫案前搖頭晃腦。

三個人的背影看著都挺熟,可就一時想不起是誰了?

“墨娘子。”方才評畫的老者這時把墨莉叫了過去,“老夫要在這紙畫上題個跋。”

題跋?

趙佶聞言一愣,哪兒有這樣的?畫兒還沒買回去就題跋?你誰啊?你是蘇東坡還是蔡京?

趙佶正想著,那老者又開了口:“老夫是蔡京。”

真是蔡京啊!

難怪瞅著背影眼熟呢,趙佶心道,原來是樞密院都承旨蔡京啊!怪不得他能看懂自己的畫……真是遇到知音了。現在不能和他交往,以後有了機會,一定得和他交個朋友,沒事兒找了一起品評書畫,倒也是件美事兒。

對了,那個相貌堂堂的蔡攸是他的兒子,他們父子果然都是大宋的棟梁之臣啊!

“原來是蔡承旨,奴奴有禮了。”墨娘子不認得蔡京,但是她知道今天來客中有他,當下連忙行了個福禮,又吩咐跟隨自己的一個老使女去取來筆墨。

在待拍賣的書畫上面題跋的要求,通常是很無禮的,不過由蔡京提出就當別論了。

蔡京可是“蘇黃米蔡”四大家之一啊!他的題跋可值老錢了,如果這幅《李師師圖》不是宋徽宗畫的,那跋說不定就叫人剪了單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