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張擇端

武好古看見高娘子,馬上就是滿臉喜色,什麽話也不說,疾步前趨就是一個肥喏:“高大哥,高娘子,勾藝學,祝歲歲大安,裏面請了。”

開封武家可是今年開封府書畫行裏的傳奇了,春天的時候還在倒大黴,這家眼看著就要敗了,可是到了年中卻峰回路轉,武好古異軍突起成了“畫中第一人”,待到年底更是紅火的不像話了。

這般際遇,自然要好慶祝一番。因而今日的除夜筵席,也該大大操辦上一場。請帖撒出去好幾百,不僅請了武誠之在潘樓街上的老朋友,還請了武好古的新朋友和翰林圖畫院的下屬,還請了武好文在府學時的同窗和老師,當然還有洛陽武家的宗親。

現在武家大宅的各個院子裏面都搭起了遮風擋雪的棚子,棚子裏面擺上了方桌和椅子,還有武家的仆人和臨時雇來的幫工等候在那裏,就等著開席了。

不過高俅和勾處士還有高娘子都是貴客,自然不能在棚子裏面開吃。武好古便將他們一路請進了武家大宅的正廳,這裏才是貴客們用餐的地方。

武誠之和武好文父子就站在正廳門外的滴水檐下,看見來客就上前去見禮寒暄。

武家父子都認識高俅和高娘子,同勾處士更是老相識,只是跟著勾處士一塊兒進來的青年非常眼生,誰也沒見過。

“正道。”寒暄完畢,勾處士就先從對青年說,“把長安許道寧的《關山密雪圖》取來。”

許道寧是北宋中期的畫家,他原本是開生藥鋪的商人,善於林木、平遠、野水。在開封經營藥鋪時以畫吸引顧客,隨藥送畫,逐漸得名。被當時真、仁二朝三度宣麻的宰相張士遜稱為“李成謝世範寬死,唯有長安許道寧”。也就是將許道寧和北宋初年的山水畫大師李成、範寬相提並論了。

不過許道寧的畫作價格還是不能和李成、範寬相比的,因為他早年賣藥的時候送出了太多的畫作,壓低了價錢。現在他雖然死了快五十年了,他的畫作的市場價也就在兩三千之間。

勾處士送上怎麽一份“薄禮”,就是身為下屬聊表一下心意而已——他和一心想做行首的杜用德不一樣,他是靠眼力和手上的功夫混市面的。而且早就巴結上了端王趙佶,雖然不是趙佶的朋友,但是靠著一對火眼金睛,還是深得趙佶喜愛的。

“這是我在大相國寺撿的。”勾處士笑道,“就用來賀崇道兄出任待詔直長吧。”

所謂的“撿”,當然不是別人不小心丟了,讓勾處士撿了去的意思。而是撿漏!

在書畫文玩圈裏面,撿漏的事情是常常能聽到的。不過撿漏被騙的事情其實更多!

撿漏這事兒,不僅要考驗眼力,而且還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還考驗一個人的心境。

只有那種既有眼力,又有那一份耐心和心境的玩家,才能撿到漏。誰要是憋著勁兒一定要去大相國寺市集或是鬼市子撿個漏,那多半是要打眼的。

武好古和米友仁的眼力雖然都不錯,但是他們忙著做買賣拍馬屁,根本沒有那份心境,所以從來不想撿漏的事情。

“撿的?”武好古接過畫卷,看了看裱件,保養的不好,非常陳舊,還有蟲蛀的痕跡。然後他又展開了畫卷,只見大山陡聳,四面峻厚,密雪覆蓋其上,氣勢極見宏壯,大山左外側一亭翼然,遠眺陂陀縱橫,野水層層。

不過這幅畫上卻沒有落款和印押,也沒有可以證明是許道寧所畫的名家題跋——在宋朝,無款、無跋、無押印的“三無畫作”是非常多見的。

一般情況下,沒有成大名的畫師都不會落款押印,除非是東華門外唱了名的好漢畫的。

就算成了名的畫家,如果是畫院的待詔、藝學、袛候,一般也不會在為宮廷所畫的畫作上落款押印,除非有特旨。所以很多流傳下來的宋朝名畫上都沒落款押印,確定是誰畫的要麽靠專家鑒定(猜?),要麽就是《宣和畫譜》上的記載。

另外,作為壁畫粉本保留下來的畫作,通常情況下也不會有落款押印。那幅赫赫有名的《八十七神仙圖》就是如此,是徐悲鴻和張大千經過研究推測,認定其為吳道子所畫的——這可是時隔一千多年的認證啊!

書畫行中的權威就是如此牛逼!

而武好古是沒有這等眼力的,他對“吳家樣”(吳道子和仿吳道子)和“黃家富貴”是比較在行的,可以看個七七八八。不過山水畫他看不準,得讓他的大弟子米友仁來看。

不過勾處士的“眼力第一”也不是吹出來的,他看著真,那多半就是真的了。

把畫卷收好後,武好古又笑吟吟看著勾處士,因為他發現跟著勾處士一起來的青年手中還有一個畫卷。

“正道,把你的畫也給武待詔看看吧。”勾處士說著,又對武好古道,“他是我在逛大相國寺時發現的人才,原本是讀書人,不過家裏面遭了些變故,只得賣畫為生,還給大相國寺畫壁畫。不過很有天賦,今天帶他過來是推薦給你做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