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遼人的盤算

辰時將至,陽光普照在北流黃河岸邊的清州城。

這座小小的州城,是河北東路境內少有的受惠於“三易回河”的城市。因為北流的黃河正好從清州州城以東的平原上流淌而過,並且在幾十裏外注入了遼宋界河。

改道的黃河在沖毀了清州的大量農田之外,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商機。不計其數的商船會沿著黃河從中原腹地,從開封城下源源不斷駛來,全都匯聚到了清州城到黃河入界之口的這段河道上。隨船而來的商人會在黃河、界河交界處的清州榷場或者幹脆在清州城出售自己的貨物,同時再買入遼國商人販來的商品,然後再逆流而下,將貨物販運去大名府和開封府。

另外,從河北西路的真定府和定州流過來的滹沱河,也會在清州境內注入黃河。這條水道同樣會給清州帶來大量的貨物——此時的定州可是赫赫有名的瓷器重鎮,出品質量極佳的定瓷!

不過人貨雲集對於清州城也不全是好事兒,因為這座靠近遼宋邊境的城市實在太小了,根本容納不下從各方雲集而來的商人和貨品。

而擴建清州城是不可能的,根據《澶淵之盟》,遼宋邊境是不可擅自增築城池的。而且清州城又正正好好卡在了北流的黃河岸邊,是一座可以控扼黃河水道的要塞城市。遼國又如何會同意宋朝增築清州城?

雖然遼國並沒有“順著”黃河水流(其實是逆流)南下中原的意圖,但是他們知道大宋朝廷有多害怕這事兒。

這可是大遼國用來在外交上壓迫大宋的王牌,如何能讓宋朝用一座堅城堵住遼軍泛舟南下的通道?

而在遼國不允許宋朝擴建清州城的同時,大宋這邊的官員對於雲集清州的船舶人口也頭疼得很。那麽多人在小小的清州城湧進湧出,會造成很大的治安和人口管理的壓力。特別是許多行商船東還帶著保押隊,攜帶著弓箭樸刀,人數更是遠遠超過了駐紮清州的河北禁軍。

如果這些奸商和江湖豪客真的鬧將起來,清州城的禁軍能不能鎮壓都難說……

另外,河北禁軍實際上也和開封府禁軍一樣,變成了什麽都會,就是不會打仗的軍隊了。

所以清州商業的繁榮,也讓清州城和清州境內黃河兩岸的六個軍寨的駐軍,都做起來生意,戰鬥力自然是直線下降了。

也正因為清州面臨的安全問題太紮手,所以河北東路的安撫使司和轉運使司眼下都是支持在滄州北部的界河兩岸建立一座新的商市。

雖然界河商市存在“不可控”的風險,但是它至少不在黃河岸邊。而且在匯聚清州的客商都遷往界河商市之後,清州境內的禁軍官兵們也許會將注意力從商業活動上重新轉回軍事……

……

季秋的北風,已經有了幾分寒冬的刺骨,不過對於習慣了北方草原上更加寒冷氣候的大遼南京道留守蕭保先來說,卻是極為舒服的。

他和剛剛升任大遼南京道轉運使的馬人望,就是這一次清州之會的正副使者。兩人是在之前滯留析津府的宋使李忠陪同下(李忠現在是接伴使了),乘坐遼國的官船南來的。

抵達清州城後,就入住了清州城內的迎賓館,等待宋使張商英、張叔夜等人北來。

館驛就在清州城內最繁華的地區,望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生得有些白凈斯文,還穿著一件漢人書生的儒服,頭上戴著軟帽襆頭的蕭保先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留守……”站在蕭保先身邊,和他一樣在觀察清州城的繁華擁擠的馬人望地說問,“您因何嘆息?”

蕭保先說:“看到敵國富強,民生安樂,我們難道不該嘆息嗎?”

“富則富矣,強則未必。”

蕭保先搖搖頭,“大宋是強大的,只是因為宋主蔑視武人,不修戰備,因而才在用兵取勝之道上不如我大遼。可是他們一旦醒悟,以大宋十倍於我的人口,百倍於我的財富,大遼是沒有辦法抵抗的。”

“留守,您認為大宋已經醒悟了?”馬人望有點兒擔心地問。

“醒悟了!”蕭保先咬咬牙,“慕容忘憂那老匹夫現在不正在幫宋人育將嗎?”

慕容忘憂的叛逃遼國方面已經知道了,而且還提出了交涉,不過大宋方面並沒有理睬,還讓慕容忘憂做了知樞密院兵學司事,最近還開始在西軍中挑選25歲以下,有帶兵作戰經歷的雜品武臣去樞密院兵學司受訓。

這讓大遼國的高層非常擔憂!

眼下的遼人,包括馬人望這樣的漢人重臣在內,是無法想象一座商市會構成什麽威脅的——武好古為了推動界河商市的建立所提出的種種觀點,如果讓遼國的大人物們聽了,只會引起轟然大笑。

因為遼國現在還沒發展到市民社會,工商不過是依附豪強大族的最末等的存在,怎麽可能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