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點亮燈塔(四)

大宋的宰相們日常辦公的地方稱為政事堂,位於皇城西南角,與西面的樞密院相對而置。故而有東府、西府之稱。

東、西二府的面積是差不多的,各有二十余座樓閣殿宇組成,就是大宋帝國的政軍中樞。雖然宋朝的相權比起前朝又有了一定程度的衰減,但是天子再聖明也不過一人而已,再怎麽勤政也難以日理萬機。若沒有宰執輔政,是根本管不了偌大的家國天下的。

而且,自幼長在深宮王府中的少年天子,又能知道多少天下大事?真要靠天子的閱歷和智慧去治理國家,國家是決計好不了的。因而為皇城西南角的東西二府選擇合適的宰相和樞密,才是天子的第一要務。

在剛剛過去的哲宗一朝,雖然黨政劇烈,新舊兩黨起伏交替,讓不少人貶官去了天涯海角。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高太後臨朝聽政的那幾年,還是後來哲宗親政的七年,坐鎮兩府的宰執都堪稱名臣,而且哲宗朝雖然黨政激烈,但卻實行了“兩黨輪流執政”。

前期高太後臨朝,兩府之內都是舊黨名臣,如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範純仁、呂大防、劉摯、蘇頌、安濤、韓忠彥等等。後半段哲宗親政則是用人不疑,章惇和曾布分別執掌東西兩府,一幹就是七年。

這種“輪流執政”的辦法表面看著是黨政激烈,一次輪替就將整個朝廷換了個底朝天。但實際上卻讓“執政黨”再無制肘,可以放手施行他們的政策。

因此哲宗一朝雖然在歷史上名聲很差,公認的主昏臣奸黨爭頻繁,可是前期高太後執政時期經濟繁榮,天下小康。後期哲宗親政時期又在軍事上頗有建樹,經濟狀況也還過得去。

不過這種“黨派政治”總歸不符合中國傳統的“君主矜而不爭,群而不黨”的理念,便是哲宗在世的時候,也被天下有識之士看輕。所謂“新黨”、“舊黨”,其實都是說對方的——對方是結成朋黨的奸人,自己這邊都是無黨派的君子……在宋朝,“入黨”本身就是個罪過,是要被禦史彈劾的,所以個個都是“地下黨”。

而當皇位傳到立志要做聖君的趙佶手中後,消除朋黨,間用新舊,使之異論相攪的明君路線,就成為了政治正確了。

從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行侍中事的公廳望出去,窗外一片白雪皚皚,似乎將整個開封府都封凍起來了。看到這派天寒地凍是場面,貴為首相的韓忠彥不由得想到了今年正月時去世的先帝,那時的天氣也如現在這般寒冷。他又想到了輔佐天子七年的章惇,去年的這個時候,章惇還坐在這間公廳之內,是大權在握的獨相,不知道有多得意。

可是現在輪到自己做首相了,怎麽就一點得意不起來呢?甚至比起元祐年間知樞密院事時還不如。那時候是宣仁太後聽政,滿朝都是“無黨君子”,做起事來還是很順手的。哪像現在,自己無論提出什麽,右相曾布一定反對。連在雲台山開設學宮並且委任蘇東坡主管這件官家交代下來的事情,都被曾布擋了一下——蘇東坡是“無黨君子”嘛!曾布想讓奸黨成員去執掌雲台學宮……

如果不是官家在崇政殿上發了脾氣,蘇東坡的提舉雲台學宮到現在都沒下來呢!

除了蘇東坡差一點沒拿下提舉雲台學宮,舊黨的幹將蘇轍和範純粹(範仲淹的兒子)也沒有能夠成功起復。他們兩人一個61,一個55,身體都非常好,而資歷也足夠,蘇轍做過宰相,範純粹當過閫帥,如果能夠起復都是可以進中樞的。

可這兩人一個提舉上清太平宮,一個幹脆以徽猷閣待制致仕——才55歲就致仕了,這讓那些60歲朝上才中進士的人怎麽混?

至於範純粹的兄長範純仁,倒是給了觀文殿大學士,可是範純仁雙目失明,就是拜了宰相也做不了啊。

所以現在韓忠彥這個“無黨”宰相很有點光杆司令的意思!

不過“無黨君子們”也不是沒有一點兒反抗余力的。左正言任伯雨、右正言陳瓘、左諫議大夫豐稷、右諫議大夫陳次升、殿中侍禦史陳師錫(他們並不是舊黨的老人,但都是不願意依附新黨的正直君子)等人從先帝山陵事畢後,就開始不斷彈劾章惇、蔡卞、蔡京、張商英等新黨奸人。

現在已經把章惇、蔡卞趕出了開封府,蔡京也被貶出知江寧(還沒有赴任),張商英的河北東路轉運使也岌岌可危,看來很快就要完蛋了。

可是這種程度的貶斥依舊不足以掃蕩遍布朝堂的新黨奸臣……

而更讓人擔心的是,向太後現在也臥病在床,若是有個什麽萬一,朝中的君子正臣,可就沒有靠山可倚了!

一想到病中的太後,韓忠彥也只有一聲長嘆了。

向太後畢竟不是高太後啊!這位老太太是沒有恁般鐵腕可以一舉掃除奸黨的。可是如今朝中奸黨勢大,而正直君子卻力量薄弱。如果有什麽辦法可以把奸黨一掃而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