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沒有最奸,只有更奸(五)

浚儀橋街,景靈西宮畔。

這是一座小而精致的茶樓,兩開間的門臉,兩層樓高,一樓是廳堂,二樓是雅間,除了供應茶水之外,還兼營一些小點心。

現在正是喝午茶的時間,小小的茶樓裏面顧客盈門,底樓的廳堂,二樓的雅間,全都坐滿了客人。在底層的雅間裏面,還有藝人在“說三分”,說到精彩之處,更引來一陣陣喝彩。

任伯雨已經換了一身便服,跟著兒子走進了茶樓,一路走上了二樓,然後走進了一間小小的雅間。雅間裏面,正立著一個穿著青色儒服的男子,在窗前欣賞著外面的景色,此人正是紀憶。

“紀憶之,直恁清閑?”

任伯雨讓自己的兒子守在門口,自己則走了進去,在紀憶身旁站定,“你怎地還沒去京兆府赴任啊?”

“京兆府的事情哪有開封府這邊好啊?”

“那你有何要事說與老夫?”

任伯雨淡淡說著,也把目光投往窗外。

窗外正是一片艷陽天。

但是酷烈的陽光仍然阻擋不了開封府市民從事商業活動的熱情,外面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到處都是沿街叫賣的商販。

這座天下首善之都,的確比日益蕭條的京兆府不知好了多少。不過想留在開封府肯定不是紀憶出賣章惇的理由……

“你知道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清晨,也就是先帝彌留之時,下官去了哪裏?”

“老夫怎麽會知道?”任伯雨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他已經預感到紀憶要說的事情,很可能和官家即位有關!

“我去了端王府!”

“端王府?”任伯雨愣了愣,“你和官家在一起?”

“不僅是我。”紀憶說,“武好古和高俅當時也在端王府,潘孝庵則在天色將明之時帶領甲士到王府迎駕入宮。”

“不對啊……”任伯雨的眉頭擰成了一團。

他聽出問題了!

如果紀憶真的在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清晨同官家、武好古、高俅在一起,還見證了潘孝庵前來迎駕……那他為什麽不是官家的心腹?

武好古現在提舉界河市舶司,潘孝庵管著瓊林苑修造所,高俅則是禦前騎士的頭目。而且三人的官階都提升過了,雖然也不是什麽大官,但是都擔任要職,妥妥的天家心腹啊。

而紀憶在官家即位前,也是端王府圈子裏面的人物,自己又是探花郎,如果真的在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有“護駕入宮”的功勞,現在怎麽都得當上知縣了。

武好古的弟弟武好文現在都是知縣了,紀憶居然不是,紀憶在高中之前可就是從九品的文林郎了。資歷遠遠超過武好文,而且紀憶是省試第一,武好文只是第六……

而且紀憶高中之後也沒得到入秘書省或是擔任兩使幕職官的機會,只是給了一個司法參軍,這也不是官家心腹該有的待遇啊!

難道是受了章惇的拖累?

任伯雨搖搖頭,也不可能。紀憶那時候好像還沒娶章惇的孫女呢!那廝看著也不會為了個女人就和官家疏遠吧?

“正言也覺得不對是吧?”紀憶苦苦一笑,“其實官家並沒有虧待下官,而是下官做了對不起官家的事情,險些誤了官家的大事!”

對不起官家?任伯雨愣愣地看著紀憶,心裏實在想不出來紀憶在那個清晨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趙佶的事情?

紀憶又是一聲嘆息,“當日,下官是奉了章惇和其子章援的命令,請官家離開王府去看衛夫人的一幅真筆字帖的!如果不是武好古的阻擋和潘孝庵及時到來,官家就會被我引出王府。而現在坐在禦座上的那位,恐怕就是簡王了!”

“啊!?”任伯雨瞪大了眼珠子。原來章惇真的想造反啊!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武好古和潘孝庵這兩個小人原來有擁立護駕之功,怪不得那麽得寵!

而紀憶這廝則參與了章惇的謀逆,雖然多半也是被蒙蔽的,但畢竟參與了,所以才蹉跎如此……

紀憶看著任伯雨,長嘆了一聲:“正言,下官所言句句都是實情……便是到了禦史台,下官也不會改口的!”

任伯雨吸著涼氣兒,紀憶說的這事兒還真是可以往謀反大案的方向上整了!就算最後整不出個大案,也能讓新黨奸臣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想要甚好處?”任伯雨也不是三歲小孩子,自然知道紀憶不會白白去禦史台作證——他這可是把新黨往死裏得罪啊!

紀憶苦苦一笑:“紀某官場蹉跎是注定的……官家不窮追紀某之罪已經夠寬仁的,還能奢望將來薦躋二府不成?不過紀某是巨商之家出身,除了會做官,還會經營生財。若是韓相公、範相公能讓紀某去長久提舉泉州市舶司,那紀某也安心了。”

這是破罐破摔,要去泉州貪錢了?

任伯雨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難道曾布、安燾他們不肯讓你去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