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論道(二)

在建中靖國二年新年方過的時候,新興的北方商業重鎮界河商市裏,正是繁盛熱鬧的時候兒。

和開封府的那種擁擠吵鬧到處都彌漫著烈火烹油一般的繁榮不同,界河商市的繁榮雖然遠遠不及,但是卻顯得基礎堅固,不可撼動。

界河商市的圍墻雖然有些低矮,但是卻是用紅色的磚石壘砌而成的,給人一種莊嚴而且不可侵犯的感覺。和開封府周圍高大,但是到處都有塌陷的夯土城墻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如果城墻的高度可以在未來得到提升,恐怕會變成所有進攻者的噩夢!

市內的道路也大多是良好和寬闊的,還擁有碎石鋪成的硬質路面,非常平整,絕沒有坑坑窪窪的地方。同開封府年久失修,到處積水的路面反差鮮明。

道路兩旁,有不少已經建成或正在施工的建築,其中也有不少使用了紅磚,不過業主都在紅磚外面刷了一層白色的石灰,只有少數還沒有來得及粉刷的墻面才是紅色的。但是這些白色或者白裏透紅的磚石建築,也給人一種堅固而且耐久的感覺。

同其他所有的大宋城池都不一樣的是,界河商市不是四四方方的城池,而是一座半圓形的城池,室內的道路不是筆直通往半圓的圓心,就是呈現弧形,好像樹木的年輪一樣,半圈半圈的排列著,和筆直的通往圓心的道路相交在一起。

半圓型的城市的圓心是個開闊的廣場,緊鄰著界河河岸和碼頭。廣場四周都是高大的建築物,至少都是三層樓的,甚至還有和共和樓一樣高達四層的“高樓大廈”。

“圓心廣場”和臨近的碼頭、河岸大概是整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了。有兩三家瓦子已經開業,還在大門口擺出了射箭的靶場,一大群打扮各異的漢子正聚在那裏,大部分人都帶著弓箭,正一個個在靶場上面試射。偶爾有箭法超群的漢子射出一手連珠箭,還會引來一陣陣的喝彩。仿佛射箭是這座商人之城中最流行的運動。

比起開封府更出奇的是,這裏還有不少人儒生打扮的人帶著長劍出沒。宋朝不禁止民間持有刀劍,可是儒生還是不大喜歡刀劍,如無必要,是很少有儒生願意帶著刀劍出門的。可是界河這裏穿著儒服的男子,卻十之七八都帶著刀劍!

一行車馬逶迤的進了界河商市的南開門,這隊車馬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因為一行人中有不少儒生打扮的男子,而且這些行路的儒生都沒有攜帶刀劍和弓箭,看上去也稍顯文弱,明顯不是城外雲台學宮界河分院裏面的“博士生”。

車子裏面,不時有個留著絡腮胡子,滿臉彪悍的漢子的腦袋探出來,睜著銅鈴一般的眼珠子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漢子,粗曠的長相中帶著文弱,正是武好文的老師,侯子侯仲良。

沒錯兒,這就是侯仲良北上邀請武好古去論道的車隊。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來了不少對界河商市和雲台學宮感興趣的開封書生。

奇跡般發展起來的界河商市在開封府也有了偌大的名頭,這名頭不僅在商界,也在學界。特別是《實踐證道試論》一書在開封府被人盜印了不知多少本後,不少本來看不上武好古和界河商市的書生也來了興趣,便和在侯仲良同行,北上來開眼界了。

一個來自華陰縣的侯家子侄騎馬走在侯仲良的馬車邊上,看到幾個帶著長劍的儒生在一間巨大的瓦子門外射箭,就連連搖頭道:“此地的儒生怎如此好武?難道他們平時不讀聖人之書,而是整日舞刀弄劍嗎?”

侯仲良笑道:“舞刀弄劍和讀聖人之書也不矛盾啊,便是聖人自己也是善於擊劍和射箭的。只是聖人知道不能單憑勇力行事,而是要以德服人,所以聖人雖有武力而不用。”

這名侯家的子侄沉吟了一下,正在思考侯子之言的時候,傳來了喝彩的聲音,原來是一位射箭的儒生施展出了連珠射的絕技,接連射出的箭鏃都命中靶心,引來了一陣陣喝彩。

“先生,這邊的儒生看上去都好勇鬥狠,看來沒有領悟到聖人以德服人的真諦啊。”

侯仲良摸著大胡子,笑著吩咐道:“停車,我們去看看吧。”

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侯仲良撩起車簾,在一位弟子的攙扶下鉆出了車廂,然後大步向一處位於萬大瓦子門前的射箭靶場走去。

看管這處靶場的是一個開封府來的漢子,原本是劉二狗手下的潑皮。劉二狗到了界河商市後就成了萬大瓦子的掌櫃,他就從手下的兄弟中跳了些能做事的幫著看場子。

這個前任潑皮看見侯仲良生得威猛,就以為是來射箭的,便上前幾步唱了個肥喏:“這位好漢可是來報名參加射箭比試的嗎?”

好漢?

侯仲良可是大儒,人家一般都稱他為“夫子”或“先生”,讓人喚作好漢還是頭一回呢。而且自家一身儒衫,還帶著伊川帽(程頤設計的帽子),哪裏像個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