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新的商市

開封府,崇政殿。

章惇的孫女婿紀憶又一次得到了入對的機會,他現在似乎走出了之前因為站隊錯誤而形成的巨大陰影,又成為了官家趙佶比較看得上的官員了。

讓趙佶對紀憶改觀的原因,當然是京東商市和京東市舶司了。請開設京東商市和京東市舶司是奏章雖然是曾布、蹇序辰上的,但是上京說明情況的卻是紀憶。

“……京東商市和界河商市只是形似而神不同。在臣看來,界河商市雖然繁榮,但是卻有唯利是圖,目光短淺之誤。商市只求近利而忘卻遠憂,雖然可以為國家牟利,將來也可以為燕雲之戰做轉運中心,卻終究不可長久為用,否則必生禍患。”

“怎麽會生禍患呢?”趙佶似乎沒有聽懂紀憶的話,“界河商市有何不妥?”

“商人治市就是最大的不妥。”紀憶說,“商人之所以成為四民之末,是因為其所作所為,長期來看對國家對朝廷是不利的。臣本商家出生,對商人做大之害是再清楚不過了。歷朝歷代重農而抑商,並不是毫無道理的。而界河商市非但不抑商,反而將一鎮之權,盡付商賈,任憑商家唯利是圖,長久以往必為國家所害。”

趙佶還是沒聽明白,於是又問:“究竟如何為害?”

紀憶道:“商人為害大者,便是不守尊卑上下,不遵國家法度,以財犯禁,恃富違法,投機居奇,擾亂民生。國家定立尊卑秩序,乃是為了使天下安穩,士農工商,各得其所。然而商人往往以為錢能通神,財可買法。因此常常欺壓士農,變賤為貴。而在界河商市,商貴士賤,上下顛倒之風尤為突出!商市之中,以所謂元老院為尊,掌立法人事稅賦之大權。而元老院之三十三老,俱是豪商,並無一個士大夫!而界河商市中卻頗多學宮書院,也是有許多士大夫的,甚至還有進士出身的官人……他們在界河,卻要遵守商人所立之法!這就是商貴士賤,上下顛倒了!”

紀家其實也是界河商市的三十三家股東之一!商市元老院中也有姓紀的元老。所以紀憶對於界河商市存在的問題認識是非常透徹的。蓄養私兵什麽的,在紀憶看來反而是小事,真正的大錯,則是商市對封建等級的顛覆。

封建社會是要講等級的!而商人又是四民之末,屬於被統治之階級。可是在如今的界河商市,商人儼然翻身做主了。三十三家豪商執掌元老院,完全執政。而堂堂士大夫是四民之首,在界河商市中,卻處於被統治的地位,需要遵守商人制定的法度!

趙佶雖然有點沒大沒小,但是也覺得讓商人來統治士人是不對的!

“你說的有點道理……”趙佶頓了頓,“不過界河商市的法度是宋遼兩國共同擬定的,當時說好了就是商人治市。而且現在真正掌握界河商市的,還是武好古,他可不是商人。”

紀憶聞言一愣。武好古不是商人?他是全大宋,不,應該是全天下最大最奸的商人啊!

趙佶笑道:“武好古是朝廷的官員,而且他出身洛陽名門武氏,是堂堂士族,不是商人。”

紀憶心想:這個標準放在唐朝是對的。武好古是士族,士族經商做買賣的多了,但是士族的身份不會因為做了買賣就變成商人的。可本朝不是這個規矩啊,武好古家裏面就是潘樓街賣書畫古董的,自己也一直在做買賣,又沒考過科舉,怎麽不是商人?而且皇上不是還賜了一枚“天下豪商”的押印給他?現在怎麽就變成士族了?

趙佶笑著:“不過界河商市的辦法的確不適合在別處施行。紀憶,說說你們的辦法吧。”

紀憶當然不會和趙佶去爭論商人的認定標準問題,於是就奏道:“臣提議,在京東商市采取官督民辦之法。”

“官督民辦?”趙佶問,“如何官督?又如何民辦?”

“現在朐山縣天涯鎮所采用的‘士約’和‘三級會議’之法就可以用於官督。”紀憶說,“將來京東商市之約可以參考‘士約’,京東商市的市老會也分成三級。其中三分之一的市老由京東市舶司派遣,三分之一由居住在商市內的官員、士子推選,三分之一由各行會推選。官、士、商三級共和,方為治市之根本。”

還別說,章惇、曾布、呂嘉問、紀憶這夥人還是很有辦法的!果然在“天涯鎮民主實踐”的基礎上,制定出了一個怎麽看都算是靠譜的辦法。

這個所謂的“官督”,其實比起後來清朝的那種衙門辦產業要好多了。就相當於在地方議會裏面派了中央的代表,對地方自治有影響,但是並沒有改變自治的性質——三分之二的議會席位還在地方手裏呢。

趙佶有些不解地問:“紀憶,你之前不是說了商人一堆不是,為何還要給他們三分之一的市老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