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苛政猛如虎

秋收已過,年關未至,華夏大地,處處可見蕭瑟之意,尤以黃河兩岸為甚。

深州靜安城外,一群農人翻耕完冬閑田,聚集在一處聊天。言語當中,都是對未來命運的迷茫和對新朝新政的不安。

“新朝廷的所為是怎麽都看不懂啊,秋天的時候還好好的,也不催逼田賦,也不丈量田畝,也不逼著大家夥兒換契,怎地一入冬就要清田了呢?”

“還不是大戶太貪,十畝田隱了九畝,共和軍的官兵也不懂民事,不知道催逼的路子,任著他們欺瞞,結果新朝廷不答應了!”

“大戶惹得禍,最後還是咱們這些小戶、客戶去扛!哪回清田不是清在咱們頭上?大戶們總有門路,縣衙的胥吏也都是他們的人,根本不怕的……”

“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咱們就是土裏刨食,過得下去就過,過不下去就走,去天津,去遼東,去高麗,總有去處的!實在沒有去處,那就太行山……”

一張張浮著愁容的面孔一聽到去太行山,頓時都顯出了驚恐。

太行山從遼國入侵河東開始就不再平靜了,在昭義軍的支持下,許多河北、河東的好漢都拉幫結夥上太行,打著抗遼的旗號建個山寨,然後就能通過昭義軍求個芝麻大的武官來做。除了能吃點俸祿,還能找山下的大戶和過路的客商要點財物,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啊!

後來遼國被武好古打敗,可是周國又隨之而起。這幫太行山的山大王又換上抗周的旗號繼續逍遙。而大宋朝廷也懶得去剿,就任憑他們在太行山上盤踞著。

到了如今,太行山兩邊都是大周的天下了,這群太行山上的大王一下都變成了敵後抗周的中流砥柱!

而大周共和國那邊倒也願意招撫,可是卻沒有軍餉俸祿發給他們,也不許他們再騷擾地方,劫奪客商。

可這樣的招撫又有什麽意義?當個太行山的山寨領主?自己吃自己的?吃得飽嗎?

所以太行山上這會兒還有不少大宋朝的忠良,在敵後堅持抗周事業。

而遷往關中的西宋朝廷也希望維持在河東、河北的存在,所以大撒空頭官職,攏住這批山大王。同時又詔諭河北、河東各地的散兵遊勇上太行山去堅持抗周。

因此上太行在大周共和國,就是造反的代名詞了!

造反,是要殺頭的!沒準還要株連九族……

“莫胡說,好好的提什麽太行山?咱們又無幾畝田,就是給清沒了也損失不了多少。大不了租大戶的田來耕,反正大家都在租,租多租少而已……”

“租少許田土還好,如果一家種的田都是租的,你就知道厲害了。村子裏有幾家可以全靠租田傳下去的?”

“唉,租子重,利錢高,還要擔著戶稅、丁稅、免役……賣田得的錢幾年就耗幹凈了,只好苦熬,婆娘不敢想,不餓死就行了!”

“也有出頭的!早前村子裏的王老三不就出頭了?”

“王老三?怎麽沒聽過?”

“你們小輩不知道,那是建中年間的人了,一家兄弟三個,為了給兩個哥哥娶婆娘,把家底耗幹凈了,到他這裏只有租張大戶家的田賣力氣。可是這廝又是個混子,空有一身蠻力,不好好種田,一年下來連租子和利錢都交不上。只好在年關前跑路去了界河,就是現在的天津,先投了界河團練,後來學會了騎馬,當上了勞什子騎士,把兩個哥哥都接走了。前些年托人捎信回來,說他家的兩個兒子已經從天津騎士學院畢業,都當官了……也不知道駐紮咱們深州的周軍裏面有沒有王老三的兒子?”

說到駐紮深州的周軍,眾人都唉聲嘆氣。大周在深州駐紮不少兵馬,光是在靜安縣就有將近千數!

而且周國還在深州搞什麽軍管!留任的原宋朝官吏都只是跑腿,真正話事的是駐軍的營長、旅長——軍中官長一旅稱“某長”是共和軍最新發布的條例中規定的。

清田的事兒,不會讓共和軍的大兵來辦吧?如果是那樣,大戶們可就慘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農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一群人正走過來,為首的是個穿著絲綢儒服,帶著東坡巾的老者,胯下是一頭驢子,身邊還有幾個家丁仆役模樣的人護照。

這老者正是張王村的大地主張重德張老秀才。老秀才的眉頭擰著,顯得心事重重。

老秀才的大地主很可能要幹不下去了!

這個可怕的消息來自老秀才在靜安縣衙當押司的兒子張安。

河北的進士向來比較少,所以地方上官戶也少。一個特奏名出身的老學究就是了不得的存在了!張老秀才雖然為特奏名奮鬥了終身,但是連發解試都沒有過一次,也就沒有機會了。

不過還有另外一條路子可以維持張家的大戶地位,就是讓子弟出任靜安縣的胥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