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怨念

甘州舍利山,屬祁連山山脈西北支脈,張河的發源地,一頭是肅州,一頭是張掖城。因為追著伏允大纛,追著追著就跑祁連山來了,於是李靖和侯君集就在“張國臂掖,以通西域”的地方休整一下。

自去歲入冬出兵,憑借裝備士氣和兵員素質,吐谷渾被攆的沒脾氣。伏允連克措都沒回,在西海打了個轉轉,就奔祁連山去了。

其實此刻唐軍也已經達成了政治上的目標,隴右道那群被吐谷渾煽動的山羌西羌青頭羌,全部慫了。

李大亮在涼州推行的“挖井蓄水,壘壩修田”政策,順利在諸羌推行,州縣漢民得田三十畝,羌人得田二十畝。

那些個進山做匪,出山劫掠的羌人,此刻也老老實實,畢竟,唐人刀子快,這特麽就是感天動地的真理啊。

“令明,昨日就見你心緒不寧,可是思歸了?”

李靖將手中《吳子》放下,這是貢紙抄錄,弘文館裏有原版木簡,可惜貢紙也不咋樣,容易發脆,讓李天王一向小心翼翼。

軍帳內,侯君集一臉苦逼,嘆了口氣:“唉,想我出生入死,至今方得兵部尚書一職。沒想到那張公謹,居然成了中都督。”

還是怨呐。

其實侯君集並不恨張叔叔,但奈何當年在秦王府,張叔叔左手攥著一把銅錢,右手拎著一串金條。開宴會聚餐晚上再來一個即興舞會,各色胡女就不說了,武德年前隋的犯官子女不要太多,你特麽想玩個小男生都是小意思……

出於對這種不良風氣的抨擊,侯君集每次赴宴深入調查之後,事後都會在家裏大罵張公謹良心太壞傷風敗俗。

後來吧,因為玄武門那點破事,老侯成了李董的忠犬,張公謹差了點兒,二線往上的主幹。畢竟,能直接撈著國公的人,和郡公是兩回事。

當時老侯的優越感還是有一點的,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張叔叔有錢任性,住普寧坊那鬼地方都有厚顏無恥之徒跑過去做個幫閑混飯。

雖說侯君集升官還去普寧坊裝逼,然而自打某個全新的大宗物品上市之後,老侯內心是崩潰的。

和他不對付的程知節,居然也開始拿著開元通寶在他面前裝逼了。你敢信!

白糖是張德的買賣,這事兒只有皇帝皇後四大天王外加太子知道。連候補天王,也只是隱約覺得有那麽一回事兒。

其余二線以下的重臣,都只是認為這是張公謹的手筆,大家上班見了面,跑過去就打招呼:張公,小弟前日幸得一小犬,不知可否賞光,喝一杯濁酒?

要不然級別高一點的就跑過去呵呵一笑:老張,又發財啦,請客請客請客,下了班平康坊一笑樓包樓。

最不濟也是跑過來露臉熟絡一下:弘慎公,下班一起回家?

簡單來講,侯君集想表達的就是:你個魏州臭叼絲憑啥這麽叼?

李靖不怎麽會安慰人,但畢竟教侯君集兵法,所以也算老師。因此他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對侯君集說道:“令明,汝乃陛下心腹,與弘慎大不同也。且是豳州世族,焉能共論?”

其實李靖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豳州出來的霸道總裁會幾十年如一日盯著一個魏州叼絲……

這種扭曲的愛恨交加,讓李靖有時候不怎麽願意和侯君集在軍帳內獨處,畢竟他年紀大了,體力不如人,萬一反抗不過,那就糟了。

侯君集沒說話,他就是想不通,非常的想不通啊。

以他以往的經驗來看,皇帝雖然提拔庶族,但最終還是看出身。四大天王要麽娶了世家女要麽自己就是世家,候補天王就不說了,沒一個是善茬,前不久亮相的溫彥博,太原的土霸,李淵還在太原玩泥巴的時候,溫家都經營了一千多年。

一般來說,要是自己不是世家豪門,老婆娘家又不是山東名望,基本上在他們這個年紀,不太可能給個正三品實職。

像侯君集續弦是陰家人,自己往上三代最次都是郡守,豳州四害之首豈是浪得虛名?然而四十歲還差點兒,拼了老命在玄武門上躥下跳,外加打仗豁出去,然後鐵了心給皇帝做爪牙,才弄了個尚書。

就這個尚書,還是皇帝硬壓下幾個候補天王級的重臣反對意見,才當上的。

老侯越想越來氣,覺得自己這麽努力,居然還不如魏州小婊砸賣白糖。

“哼!”

開春,張掖其實也開始轉暖,然而軍帳內的冷哼,讓李藥師覺得有點冷。

李天王想了想,安慰道:“令明,文書吾也看過,定襄都督府,若循舊例,一向羈縻為事。朔州河西都督府,不正是匈奴遺種任之嗎?”

這話聽著就覺得好靠譜的樣子,豳州大混混一琢磨:對啊,這種邊陲鬼地方,都是給蠻夷們裝逼用的,只有皇帝不看重的人,才會扔那裏自生自滅,沒錯,一定是這樣的,皇帝愛的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