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雄風

瀚海城,安北都護府臨時大都護官邸,體型巨大的第一任大都護赤膊著上身,手中拎著馬槊,正在那裏揮舞不停。廊下站著二三十個親衛,都是左右屯營出身,唐軍為數不多的職業軍人。

呼!

吐了一口氣,大都護將馬槊一拋,一健兒從容擡手,將那馬槊接住,然後一言不發地拎著去庫房保養兵器。

“徐孝德那廝還沒走?”

“回大都護,還沒有。”

“嗤,這廝不知好歹!”

言罷,手一伸,自有身材長大的仆役過來給他披上長衫。

隨意地系了一下,安北大都護罵罵咧咧道:“這衣裳恁地難穿,張操之送來的便服呢?拿來!”

“是。”

不多時,一件合身的長袍拿了過來。這袍子略有不同,兩邊開襟不說,還有扣子。古怪的翻領讓人整個脖子都露了出來,下擺隨著走動,更是如微風拂過,著實有些特別。

“這就是風衣?果然舒坦,好!”

大都護十分滿意,“俺就不明白,長安的猢猻都是蠢驢麽?這等好物,居然不穿,那官袍披在身上,也不嫌熱。”

“大都護,京中貴人,總是要講究體面的。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章服之美,謂之華。禮法不可廢……”

安北大都護頓時不樂意了,扭頭看著從長安跟過來的佐官:“你說甚?俺不美?”

“不不不,下官絕無此意。大都護此裝利落,甚美,甚美……”

“不要以為俺沒念過書,就甚麽也不懂。那趙武靈王,不也胡服騎射麽?”

言罷,作為皇帝的忠心走狗,送來做臨時大都護的某人,雙手一背,然後道,“這衣裳著實便當一些,以俺之見,還是多弄一些大衣,入秋入冬,騎馬作戰,不錯。”

“大都護,卑職等人皆乃檢校職位,非正式拆遷,並無采買軍需之權啊。”

“俺是大都護還是你是?”

“卑職不敢……”

“去跟張操之說,先拿五千,給瀚海軍先配上,要大衣,不要這風衣。”

“是,卑職明白。只是這采買用度……”

“沒錢難道不會先賒著嗎?愚蠢!”

“是,下官遵命……”

將佐官打發走了之後,一搖一擺的安北大都護走到了會客廳。這時候一臉愁容的瀚海大牧監徐德正如坐針氈,他是過來請假的,本來沒大都護那會兒,日子倒也不錯,想走就走。

然而鬼知道朝廷居然弄了大都護,他們這些大中小牧監和互市監,有什麽問題和糾紛,都是來瀚海城,找大都護。

“徐孝德,你怎地這麽不識擡舉?”

到了大廳,作為大唐戰鬥力第二的武將,安北大都護坐在太師椅上,拿起了桌上已經泡好的新制雀舌。

“這……大都護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

安北大都護把陶制茶杯重重地拍在櫸木桌子上,“那為什麽張公謹為他侄兒向你提親,你怎地一副死全家的模樣?”

徐德臉色一變,頓時怒道:“大都護,大都護位高權重,卻也不可出口傷人!”

“傷你怎地?”

不屑地瞥了一眼徐德,慢悠悠站起來的大都護伸出一只小手指,“你這夯貨,十五歲出仕,混到這個歲數了,要是沒張操之,你就老死在將作監吧。”

徐孝德聽了這話,臉憋通紅,爭辯道:“德自有前程,不需……”

“行了吧,要不是太子讓你去了一趟懷遠,就你這樣的,還想弄出八牛犁?實話告訴你,別的俺不知道,但若論營造制器,整個將作監加起來,都不如那小王八蛋。”嘲諷地看著徐孝德,大都護更是嘿嘿道,“你只當你撿了便宜,卻不知道當初之所以你那些同僚不和你爭,不過是不想惹火燒身罷了。若非有張操之,你若拿不出春耕時候的農事利器,你有幾個腦袋可以剁?”

徐德輕哼一聲:“小女尚幼,豈能成親?”

“笑話,定親而已。”比徐孝德高了大半個頭的大都護突然又想起了一事,道,“對了,你那閨女字什麽來著?”

徐德本不想回答,憋了半天,才道:“等她及笄,本想為她取字賢慈。在湖州有長輩為其取小字質柔。”

“嗯,改了。”

銅鈴眼的大都護看也不看想要掙紮反抗的徐德:“這樣,小字質柔以後不要叫了。派人去一趟湖州,找到那個幫她取字的,就說她小字芳兒。”

“……”

徐孝德渾身難受,張了張嘴:“大都護,小女字號,怎麽大都護也要橫插一手?”

“那小畜生在陛下面前,曾言早有良配,名曰小芳。”

然後宛若熊羆的草原老大目光不屑,“禦前胡言亂語,若非其為張公謹的侄兒,只怕早被打成殘廢。”

“小芳……”

一聽這名字,徐孝德就想死,這種狗屁不通的名字,怎麽可能是他這種詩書人家取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