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精英階層

“東宮幕僚都收了?”

“收了,白松陵還差了自己的伴當,去了河北。前頭高句麗的烏拙族人,要了一批白糖。盧家的人退出幽州之後,白家借著北齊時候的交情,著實收了一批貨,走的漳河河口,連遼西都沒有過,海路去了遼東。”

在南郊消暑的長孫無忌和兒子長孫沖交流著,老陰貨嗯了一聲,然後眉頭一挑,“張德給你送禮了麽?”

長孫沖半天沒說話。

“這張氏兒,果是會做人。伯舒啊,多聽多看多學,長孫家,還得指望你啊。”

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兒子還是不服,張德和長樂公主那點破事,已經成了長安城不能說的秘密。皇帝雖然恨的牙癢癢,但張德連發情都沒有,總不見得還能挑錯到他身上去。

這都是公主自己臭不要臉,怪誰?

“張操之給了吾東珠一壺,還有一批紅琉璃,約莫八百件。吾雖瞧不起那廝整日和工匠廝混,卻也歡喜這物事,耶耶拿來修個亭子,正好用得上。”

長孫無忌喝了一口茶,冷笑一聲:“整日和工匠廝混?”

將新制的瓷杯放置在瓷盤上,久居上位的齊國公盯著自己驕傲的兒子:“白松陵能在東宮埋頭苦幹,不是因為白家落魄,並州白氏,難道比不上溫彥博嗎?北齊之時,並州赫赫,唯白與唐。”

並州赫赫,唯白與唐。白就是白建,唐就是唐邕。前者牛逼,後者超級牛逼。當然後者超級牛逼的原因是,他孫子就是唐儉,辣個差點在劼利可汗汗帳被剁了腦袋,然後死裏逃生指天狂罵李靖“汝母玩之甚爽”的唐儉。

白松陵的叔祖就是白建,他現在是太子親衛,正經出身,隨時可以外調分軍區做個校尉啥的。別看他只是從七品,京官平白高一級,屬於中樞的東宮屬官幕僚,又比京官平白再高半級,總之,他要是外放,只要不是因罪獲貶,稍加運作,沒有正六品別想動他。

他和徐孝德年齡差別不大,但朝廷中的地位,天差地別。基本上白松陵就是屬於躺著也能摟錢,徐孝德一年到頭在草原上吃沙喝風,保不齊還就突然被狼群給咬死……

“唐茂約對白松陵多有提攜,如今他又時常與張操之方便,張家不說比肩長孫尉遲,但比之溫彥博,又何止強了一籌半籌。為父和你說過,張德此子,縱然對其諸多不喜,甚至厭惡。然合則兩利,汝左耳入右耳出耶?!”

“耶耶,我……”

長孫沖一臉羞愧,卻又無比的屈辱。

“麗質是你表妹,總不為妻,又如何?陛下春秋鼎盛,女兒何其多也。”長孫無忌冷眼看著虛空,雙目沒有焦點,“皇後只是吾家一時依仗。外戚,榮華且貴,然則三代之後,焉知其興亡。此乃大唐,非皇漢也。”

聽到老子這樣的訓話,長孫沖就算是頭豬,也明白了過來:“耶耶教訓的是,長孫家不能靠一時榮寵,兒子還需努力。”

長孫無忌連連點頭:“伯舒啊,陛下是希望促成長孫家尚公主的,但是,為父實話和你說,以為父的地位,以為父當年和陛下的布衣之交,並不需要公主。你明白嗎?”

長孫沖一愣,然後擡頭看著自己老爹的眼神,他瞬間明白過來。這其中,自然有作為哥哥對妹妹關心呵護的意思在,但未嘗沒有皇帝對長孫無忌才能的束縛。

一箭雙雕長孫晟已經足夠驚才絕艷,然而長孫無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論謀劃不及房玄齡,論機變不如杜克明,操戈之士有秦瓊尉遲恭,便是論及親疏,柴紹也不遑多讓。

但長孫無忌卻能夠青年時期就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乃是因為其獨到的看人眼光,在人事安排以及內務梳理上,可以說含有比肩者,更何況軍政文物又有涉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這種人,若是在南朝,不是劉裕也是陳霸先。

“秋糧收過之後,你便去懷遠采風,至明年,便去河北。吾會知會東宮和吏部,你早做準備。”

長孫無忌目光灼灼,“這一次,你要認真去看看,張操之是何等人物。”

“耶耶!”

“你若不親眼所見其變化,只怕還以為,這一物一事,乃尋常爾。”長孫無忌吐了口氣,又喝了一口茶,依然是雀舌,依然是炒制過的,“這茶葉,這泡茶的器具,這運送泡茶器具的法式,一千五百年未有此變也。”

“耶耶,張德贖買關東至洛陽的田地,其欲修路,如今路人皆知。兩京勛貴,不論舊時英傑亦或當今相公,必謀一利。或為鄒國公,或為瑯琊公主,或為五莊觀,或為安北都護府,林林總總,成其勢也。然則張德終究孤弱,非鄒國公嫡子,更非關隴山東豪門,乃江南一土豪爾。耶耶,任他萬般妙法,終究刀俎魚肉舊事,緣何大人這般驚異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