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治世以大德

“其實……”

“啊——”

看著兩個小娘跑的比誰都快,老張一個人在院子裏握著一只錦鞋風中淩亂。他只是,剛才只是……情、情不自禁罷了。

唉,這真是,情非得已。

不動聲色跟著薛大鼎離開蕭二公子府邸的時候,老張其實也挺忐忑的,比如說擔心兩個小娘是不是要去告狀。再比如說薛刺史看到了自己懷揣著的錦鞋和宮絳。

總之,這的確是情非得已。

“大郎,整個章程,年前總要定下來吧。”

“薛公放心就是,吾既然應承下來,自然料理得當。”薛大鼎的需求分成三部分,一是政績,也就是官聲,也就是前程,具體說來,就得創造GDP。不管修橋鋪路還是圍圩築壩,能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那就有著落了。雖說對農業社會的GDP沒有任何卵用,毫無意義。

第二嘛,那就是河東薛氏能夠在河北道有了根基人脈,將來若有拼搏子弟散出去,這裏就是個好去處。比如盧氏,散布三道幾十府。再比如清河崔氏,光一個徐州六房,就足夠吊打絕大多數徐州本地土鱉。所以,這是家族興旺的現實需求。

這第三嘛,就屬於個人的感情需求。老薛是個由簡單到復雜再到簡單的人,他經歷過餓殍橫野的場面,也同樣見識過軍閥混戰山頭林立的隋末烽火,年輕時候仗劍高歌奸淫擄虐,人到中年,胸口的最後一點熱血,寫出來,無非四個字:悲天憫人。

薛刺史這種人,絕非一千五百年後那些吃著人血饅頭走上人生巔峰的嘴炮垃圾。他的缺點很多,他的優點很少,但他的優點,比缺點重要,這就足夠了。

“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老薛抄著手,河東老農也似,有點神在在的,卻是硬朗堅定。

活命吃飯,就是大德,因為小民前幾年求溫飽都不可得,你跟他們講禮義廉恥,那分明就是扯淡。老薛明白的很,所以,他要挖渠開溝,得種地攢糧食啊。

憑啥老夫的滄州要被黃河淹了!入爾等上遊娘的!

和薛大鼎這種有著高尚情操的人不同,老張他喜歡小惠,公司裏員工生個兒子獎條狗,生個閨女賞只羊,這是類似小布爾喬亞去星巴克自拍一樣的吸引力。

總之,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反正老子又不是士大夫。

老張默默地想著。

“薛公大仁也。”

張德施了一禮,薛大鼎還禮,然後老薛問道:“浮水水淺,操之啊,這運費,能不能再降些許。”

你特麽在逗我?!

然而薛大鼎也是沒辦法,這年頭,都是混口飯吃。

滄州的財政是比較糟糕的,河北道又沒什麽下撥,東都那邊倒是可以借調一些,不過那得有關系啊。

就薛家那關系,跑太原還差不多,跑洛陽就是找抽。

“薛公,這其中進項,絕非小數。薛公不若且看一季,便知道獲利頗豐。”

頓了頓,張德又道,“且浮水兩岸,良田甚多,種糧之余,中田下田,可以種絲麻。北地養蠶不便,吾有張氏蠶房,能冬日養蠶,春來抽絲……”

老薛是個正直的人,他內心算了算,然後道:“老夫在滄州,十萬畝以下,還是可以幫襯一二的……”

總之,種糧大戶那必須得政策扶持啊。義商那必須得給予表彰啊。勸課農桑誠有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本質上來說,不就是得靠地方“鄉賢”們的大力支持嗎?皇權不下鄉的農耕時代,這特麽就是貴族與地主共治天下。

等到科舉完善,士大夫完美地從世家進化成“耕讀傳家”,這時候,就成了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至於貴族……反正大部分貴族都是士大夫的家犬。

十萬畝地,肯定不止滄州了。這得冀州瀛州一起來,十萬畝放長安洛陽附近,那根本不算什麽,大貴族隨便搞搞就是幾萬畝地,連地裏刨食的泥腿子一起打包,還不帶重樣的。

而且只要沒餓死人,保證皇帝還得賞他們一頓。

然而河北道嘛,就有點微妙了。突厥滅了還沒多久,之前還是不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部落撈過界。幾千人的部落,跟做賊一樣的……其實也就是做賊,都不帶搶的,就是偷,偷了就跑。搞的河北道欲罷不能,又不能讓張公謹直接進來,所以幽州附近的收益還是很矬的。

滄州就更蛋疼了,搶劫業發達不說,州府勞動力是凈出口。全特麽跑河南道或者幽州討生活,前者是投奔親戚種地,後者是自力更生無本生意,尤其是還出了個獨臂大俠林輕俠,那就更加行業發達產業興盛。

總之,蒙臉的黑麻布和砍人的尖頭刀,滄州需求量很大。

然後又因為可耕地面積少,黃河一發大水,上遊根據朝廷中央的決定,就泄洪,往下遊排便……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