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生命

正旦,天冷無風,晴空萬裏。莊子散出去的護院多了一兩百號,張青山裹著棉大衣,裏面襯了羊毛,腳上的馬靴裏頭,也是縫了一層絨布。

“大膽!爾等竟敢攔我?!”

口水幾欲噴在張青山的臉上,不過只是迎來張青山滿臉的不屑和嘲笑:“便只聽你狂吠,乃公不還是攔著?”

“放肆!”

一柄橫刀剛剛出鞘,另外一柄橫刀斬了過來,叮的一聲脆響,將作監的上等官造,被張青山手中不起眼的粗放橫刀,斬稱了兩截。

“廢物。”

張青山冷眼掃過錦袍披甲的武士,越過那武士,目光落在另外幾人身上,便眯著眼睛道:“瑯邪王氏也出這等敗類?”

話音剛落,就見二三十個莊丁騎著黃鬃馬,拎著些微帶著弧度的馬刀,收了一下韁繩,老遠就問道:“山哥,郎君說了,拿下。”

“吾曉得了。”

張青山目光頓時殘酷起來,咧嘴一笑,“諸位,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請!”

“你……你……大膽!”

錦袍披甲的武士如何都想不到,這莊戶頭子竟然這般的大膽,頓時叫道,“吾乃左屯營的……”

噗!

只見一個身影上前,墊步壓著手腕,尖刀向上就是一桶,從肋間紮入,對穿背脊,血水噴出三五尺遠。滋滋作響,嗤嗤發聲。

周圍頓時一靜,旋即立刻人仰馬翻躁動不已。

“賊寇猖狂!賊寇……”

噗噗噗!

只見飛鳧箭不等那人聲馬嘶爆發起來,就已經將那些張大嘴巴的射翻在地,然後十幾張大網飛了出來,將人馬全部罩在其中,又是一聲呼喝,拖翻在地。

“來人,把死了的拖出去燒了。”

“是,山哥。”

丟了性命的京城武士,不明不白死在了這裏。

而此時拿了海州一個微末小官的王弘直,聽聞族中有了些許變故,問詢之後,臉色大變。

“大人!”

王弘直臉色發白,只覺得天也要塌了下來。而王鼒卻是眉頭微皺,沉聲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這山東小房的無智蟯蟲,自取滅亡!”

“大人,若是被長安知道,公主殿下和梁……”

“住口!”

王鼒目光森然,“此事,老夫不知,汝亦不知!”

“可是大人,我等自雍州遷出,有了這等變故,縱然長安放過那人,可王氏還有復興的指望嗎?這……”

王弘直滿頭大汗,正要繼續說話,卻聽外面來了人,趕緊閉嘴。

“家翁,郎君,滄州來了人。”

“快叫進來!”

不多時,來了一個中年漢子,留著兩撇胡子,眼窩深凹,顯然是受了長途跋涉的罪過。進來後,不等王鼒說話,先毫無氣度地將桌上的涼茶抄起來灌了一氣:“兄長,大郎,無事,無事了。”

“仲叔,快快說來!”

中年漢子喘了口氣:“山東小房自作聰明,想拿殿下做進身之階,豈料巴結的左屯營等人,都被殺了個幹凈。如今小房的十幾個男丁,都在滄州。張梁豐讓我過來問問,這些人,怎麽辦……”

“大人,該如何決斷?”

王弘直擦著額頭上的汗,他在郁洲做個津令,微末小官,但這幾個月適應後才知道,這微末小官,比之下州刺史,只怕還要幹系重大。

只河北道不走大運河走海路的那些糧船,在他這裏補給中轉,一日之間,百幾十艘大船都是等閑。

“決斷?決斷個甚?”

王鼒冷笑一聲,“天賜良機,合該王氏交由我雍州一脈一言而決之!”

依然是正旦,午夜未到,不過張德在院落中,點著火盆,鯨油調了一些豆油,加了一些松脂,燒起來氣味難聞。

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張德,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十幾個王氏男丁,然後拿起一把弓,隨手搭了一支箭:“在下箭術一向奇差,今日……今夜,就獻醜了。”

嘭!

噗!

一箭射中一人左肩,箭羽還在顫巍巍,那人頓時倒地哭號起來:“張公!張公!都是王益之,都是王益之啊!張公饒命!張公饒命——”

張德面無表情,又拿起一支箭:“剛剛瞄的就是王益之,居然射中的是十四郎,唉,箭術醜陋,羞於見人,羞於見人啊……”

嘭!

噗!

這一箭,直接將一人頭顱射穿,那極為尖銳的精鋼箭頭,帶著紅白血肉,在空氣中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站在張德身旁的張青山嘴角一抽,臉皮極為不自然地想要抽搐,正要張嘴說話,卻被坦叔拉了一下。

張青山硬生生把要說的話,憋了回去,而坦叔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裏,看著張德再次拿起一支箭。

“又是想射王益之,結果射死了八郎。可惜了,八郎是個好男兒,一手好書法,還能畫牛,又治春秋,還擅劍術,是個文武雙全的人兒。可惜了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