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舊時之言,今日之見

二月,張德終於踏上再入京城的旅途,八年來,連祭祖都只是遙祭,沒有正經回過江南。自己的兩個弟子長什麽樣了,讀書如何,有沒有健康儒雅,都是江陰那邊傳來消息。

便是蘇州市舶使虞昶,也為了這些瑣碎的事情,專門寫信給他。

大多數時候,都是江陰族人配合他,往來各地和江南。二弟為了求學,還專門跑過河北山東。

總之,江水張氏,自進入貞觀年之後,就沒有一天不在折騰,瘋狂地折騰。

“郎君,小郎和十一娘子就留河北了?”

坦叔在馬車前,鄭重問道。

“總是要做事的。”張德的回答分外的沉著,讓坦叔健碩的身軀微微一震。

好一會兒,坦叔才道:“郎君,若是今歲征遼完勝,老朽想來守著小郎君。”

“好。”

言罷,坦叔微微一笑,便不在計較這些,只是心中暗道:郎君今歲十八矣。

帝國的中心,長安城在正旦大朝會之後,已經擬定了征遼計劃。六部聯袂,前所未有的齊心協力。

禮部給出了攻打高句麗的理論基礎,民部給出了發動戰爭的財政儲備,兵部給出了戰必勝的決心……

兩朝宿老都在硬推好戰將領上位,吏部一群主官,更是連日吃酒赴宴。禮部、兵部的差使,哪怕是不入流內的職位,也是無比的火熱。

“大郎。”

被皇帝連續叫到宮中問對,侯君集因李勣丟了一兩個頭銜,陡然紅火起來。府邸之中,更是請了保利營造,好好地拾掇了一番。

“大人喚吾有何事?”

侯文定一身棉袍,內襯羊毛坎肩,撲頭後面還掛著一個兜帽,兜帽是和東北大氅連載一起的。若是騎馬,十分的威風。

他劍法極好,又遺傳了親爹的彪悍基因,臂長人高,又蓄了一些胡須,仔細打理修建過的,很有氣度。

“張德進京,你知曉了?”

“操之兄終於來了!我便是極想他的!”

侯文定面露喜色,讓侯君集嘴角一抽,當年雖說讓自己兒子去跟張德勾三搭四,但不代表他真的希望兒子跟李勣程知節的兒子們一樣,像狗腿子甚過兄弟。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兒子貌似比癡呆怨婦還要思念梁豐縣男啊。

“為夫聽聞李震自滄州處得一儲物存糧秘法,此法必是張德所創,若能入手,為夫征遼為將,當大有裨益。”

“這有何難,大人放心就是,操之兄為人瀟灑,縱然是秘法,只消誠意上來,也是給的。”

“噢?當真?”

“自然當真,為表誠意,若是儲存軍糧之秘法,大人只管拿些金銀就是。尋常詩文書畫,操之兄那等眼界,瞧不上的。不如就效仿市井往來,金銀最是妥帖,又不失了體面。依吾之見,大人略備白銀萬兩,足矣。”

“……”

這特麽是誠意?!這是賣血!你特麽在忠義社學了點什麽狗屁玩意兒!

白銀萬兩……老夫又不是李思摩,拿白銀當白菘!

侯君集不是拿不出白銀萬兩,當然了,真要拿出來,也絕對是心痛的要死。他又不比李靖,李靖薅羊毛撈外快,最多就是被皇帝噴兩下,或者嚇唬嚇唬李藥師“聽有人說你李靖要造反?朕絕對不信的……”,反正就是這樣。

然而侯君集要是薅羊毛,作為豳州大混混,李董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全身扒光,然後等十年之後再來起復。

天王級的人物,大部分是沒有造反余地的,他們和皇權綁的很深,不管這個捆綁是因為愛情還是仇恨,但結果決定出身嘛。

豳州大混混當然不願意掏錢了,所以他就琢磨了一個歪點子,讓自己兒子,去請李勣的兒子玩小娘,平康坊的小娘,花不了多少錢。

總之,這種賄賂方式,要是老張在長安的話,一定會表示一千五百年後很流行。酒色財氣,廣大人民群經過不懈努力,給領導們總結出來的四大法寶……好用的很。

因為是別人求著自己去長安,所以老張也要擺擺架子,馬車走的很慢,走走停停,二月的風光是不能不看的。

誰叫當年在曲江池有人裝逼“二月春風似剪刀”呢,這光景,賣剪刀的安利號,也著實像春風一樣,拂過長孫皇後的心頭。

“伯舒滄州之行,得了江南兒的承諾。”長孫皇後一身華服,側倚暖榻,這是一間暖閣,還專門修了一面壁爐,西河套運來的無煙煤,做底料燃燒著,上面放著松木木炭,每每添上一塊,總有一股別樣松香。

壁爐前,微弱的火光照耀著長孫無忌的美髯,幾年的沉寂,以往急切暴躁的性子,也磨去了不少。雖說還顯得陰鷙冷酷,卻總算多了幾分人氣。

包裹著流鬼國白熊皮的團凳,哪怕沒有壁爐,坐在上面,也是極為舒服。

“其在河北所創之農莊,根基在地在人。”長孫無忌沒有對妹妹的樂觀表示鼓勵,而是提醒著皇後,“賈思勰之後人,農學大家比比皆是。吾為關內道黜陟大使時,曾見河套諸農事,張操之同賈氏後人,堪稱珠聯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