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惡心人

初等數學對熊孩子來說,除了好玩有趣之外,更多的是建立一種思考方式。這跟周文王和畢達哥拉斯沒半點關系,漢朝丞相們在使用“無為”積累財力的同時,更多時候是配合皇帝“承秦制”,說到底,就是一二三四各種條款,五六七八若幹法規。

說白了,講道理擺事實,內在就兩個字:邏輯。

當然這個“法度”是貴族們專有的,和武帝之後上台的“儒家”們並無幹系。之後講不講邏輯,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哪怕是政治內訌,對噴也要從經典中尋章摘句。

張德給熊孩子們講劉徽的故事,當然不會只說割圓術多麽多麽好玩。他要給熊孩子們奠定一個概念,一個叫微分,一個叫極限。

有了這個概念,那些天分極高的熊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一種東西叫高等數學。

張德希望有一天,他這般偷雞摸狗沒日沒夜戰戰兢兢扯虎皮放嘴炮順來的教育權,能夠從中誕生這樣一個熊孩子,他會兩眼放光,就跟守財奴看到了一屋子的黃金白銀一樣,然後呢喃一聲:“數學真好玩。”

於這條工科狗而言,自漢朝以後的一百個大儒,都比不上一個拿數學解構世界的天才。漢家文明從社會學上來說,太特麽早熟了。以至於祖龍慵懶地用關西話喊出“統一哈嘛”之後,於人才方面,就僅僅只有察舉到考舉的躍遷。

看上去很有高低勢能變化的微妙,然而階級紋絲不動。九品中正到門閥瓦解到“耕讀傳家”正式建立,都一個鳥樣。

文官體制很快就會到來,直到一千五百年後,全世界的文官體制,找他們的祖宗,最終都指向了聖人可汗在某年某月某日開的一個腦洞,然後伴隨兩代天可汗一死一傷的結果,傳遞了下去。

“先生,當真如此啊。這水是要多一些。”

“真如山長所言,周長相等,圓面積最大。”

熊孩子們還是喜歡幾何,幾何真有意思啊。

在給莊園鋪設管道的時候,有好學的熊孩子問張德,為啥陶管要做成圓形的?

媽的漢朝排水管就知道用圓形的,你在唐朝問個卵?

如果老張和他先生陸老頭一樣,當然會說:因為圓形容易加工。

然而老張和他先生陸老頭不一樣,所以工科狗靈機一動,拿出了《張氏幾何》,傳授了一點人生經驗……

“好了,天下萬物必出其理。數學一道,高深莫測。老子曰:道生一……”

老子的虎皮就是好用啊。

而且梁豐縣男想起來在洛陽裝的逼,嘴炮的四句話裏面,有一句叫“為往聖繼絕學”,這個往聖,很顯然是老子嘛。

至於為什麽陸德明教的學生專門跟老子過不去,那只能說,當初陸德明給學生的那台琴有問題。

老張的那台“表裏山河”琴,乃是列子式,唉,都怪陸老頭。

“謝先生教誨。”

熊孩子們很是謙虛地行了禮,然後按照老張的指示,跑去畫圖紙計算今天管道鋪設的土方量是多少,順便讓學弟們學習了一下什麽算梯形的面積。

老張和熊孩子們這麽快活,然而長安的某些人卻黑著臉,尤其是務本坊那些算學教習、助教還有博士。一個個黑著臉,黑著臉,黑著……

“完敗……”

不僅僅是學生們完敗,連務本坊那些算學教習、助教還有博士,都完敗。

完敗給了一群出身卑賤的庶民小兒。

雞兔同籠問題拿出來的時候,同仁醫學堂的熊孩子有點懵逼,他們覺得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果然是講道理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畢竟學完集合學完基本函數學完基本初等函數的若幹只熊孩子,現如今已經能夠去保利營造接私活了。

主要就是算小工程的土方量,還有用料和每日人工。保利營造有很多工程隊,不是每個工程隊都是自營的,還有一些包工隊,這些包工隊,只是掛了保利營造的名頭,實際上是給保利號交份子錢,然後在自家一畝三分地接單。

自古以來中原人民群眾的創造性,都是建立在實用性上的。比如說在別的大河流域在琢磨怎麽把死後天堂描繪的更給力一點的時候,中原人民群眾發明了一個詞: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的另外一個樸素解讀,其實就是“去你娘的”。

然後包工隊在關撲長安水泥之後,還要掏點錢請同仁醫學堂的優等生算一算這一趟能不能賺……

盡管有人會問:那不是學醫的麽?

這些出來賺外快的優等生,就會一臉羞澀地說道:學藝不精,學藝不精……

總結起來就是,本來我想成為一個懸壺濟世的好大夫,但是因為數學,我誤入歧途,我對不起山長的提拔,對不起人民的期望,對不起學堂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