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雪裏寒梅

嗶嗶啵啵,長安體面人家早就用起了火塘火爐,京內親民官更是早就宣傳過爐子封閉會產“瘴氣”,於是乎就眼見著樓閣之間多是用獸首雕琢的銅鐵煙囪,分外的好看。

而此刻的梁豐縣男府內,後院的實驗室外,雪中涼亭,擺著一個火盆,盆裏燒著木炭。披著袍子的張德和披著袍子的李奉誡蹲在那裏,像極了城墻根等著活計的把式,二人都蓄了須,青澀和成熟並存。

“哥哥,程三郎……”頓了頓,李奉誡瞳孔伴隨著火苗忽上忽下而擴張收縮,然後擡頭有些遲疑,“程三郎會和我們一條心嗎?他……他畢竟是程公的兒子。”

“處弼魯莽,但並非刻薄愚蠢之人。”

張德擡頭看著天上空空洞洞的一望無際,很是認真道,“爵位、功名……唾手可得之物,於你我兄弟諸人,有甚個趣味?”

似乎是腿蹲的麻了,拍了拍李奉誡的後輩:“處弼是個有想法的。”

好一會兒,回想起程三郎跑去塞北一呆就是年月累計,李奉誡認可地點點頭:“哥哥說的是。”

河套舊時軍道,張松昂擡起三連手弩抵近射擊,只聽得幾聲悶哼,嘰裏呱啦的突厥語讓馬背上的薛不負整個人心神一震。

夜裏不曾有人高聲,只聽得悶哼低吼,又是一陣陣馬蹄踩著積雪嘎吱嘎吱的沉重聲響,噗噗噗……有人栽倒在雪地裏,活是活不了的。

嘭!

弓弦震動的聲音,噗的一下,又是一聲悶哼,啪嗒一聲,栽倒在地的突厥騎士似乎是被一箭穿喉。

然後發出了“哈……哈……哈……咕咕咕”的奇特聲音,張松昂認得這個聲音,他在遼東的時候,那些死在射雕手箭下的高麗奴,如果被一箭穿喉,也是這樣的。沒有慘叫聲,因為發不出來,大口大口的想要呼吸卻不可得,血水迅速地噴射然後引發窒息。

這樣死去的人,會拼命地掙紮,拼命地……

那死後扭曲的身體,就像是關中油鍋裏新炸的麻花。這是新出的吃食,用了好多的油,面食帶著油脂的芬香,這是無比的美味。小小的麻花,扭扭曲曲,醜陋卻又令人垂涎。

張松昂第一次看到死人居然能扭曲成那個樣子的時候,震驚無比。

他不想有一天自己這樣死,不是他怕死,而是太醜。

鏘!

有鋒利無比的東西要貼身砍過來……

嗤!

一刀劃過,新制橫刀輕松將懷遠郡王府上在貞觀六年制的唐軍制式橫刀斬斷,那聲音,就像是試刀時候切開一疊宣紙,分外的好聽。

幹凈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噗!

比剛才更響的一聲,然後一聲“嗤”響,大量的溫熱液體從某個地方噴射出來,接著似乎是有什麽重物飛遠了,落在雪堆中,嚓的一聲,就沒了別的聲音。

然後又是一具屍體,栽倒在地。

孤零零的河套馬沒了主人,就這樣原地打著響鼻。

斛薛部的老探馬,他雖然缺了一條腿,可夜裏的一雙眼睛,明亮的和野狼一樣。他看的清清楚楚,那栽倒在地的突厥騎士,腦袋不見了。

令人頭皮發麻,卻又內心充滿了力量,渾身灌滿了氣力。原本瞧著綿軟的後生,竟是這般的生猛!

天大亮,給長安寫了一封信的張青月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外面的大車行,忙忙碌碌一如往常,然後松了口氣。

李全忠好些天沒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麽。

貞觀九年的二月,充滿了奇怪的事情,月初的無頭屍案,如今還是沒有破,案情迷離之處,讓長安好事者也津津樂道。

遊俠兒們的談資,不外是誰誰誰本領高強。體制內的官僚們又開始了三令五申的“俠以武犯禁”排查工作,青皮們也短時間沒了消遣,連去平康坊外面碰瓷都成了非常奢侈的致富途徑。

“吐谷渾旋即可定,克明,朕欲借此滌蕩關隴,當如何?”

公司高速發展帶來的發展紅利,三五十年是吃不完的。但李董作為天可汗二世,思維上和天可汗一世還是有一點共通的,再加上聖人可汗當年也曾經琢磨過,萬一股東們想要換董事長,自己沒有還手之力該怎麽辦?

於是關隴軍事集團在崩解的過程中,是隋唐皇帝們鍥而不舍要把權力中心東遷的現實表現。

當然了,山東士族那幫死傲嬌是另外一個事情。

杜天王雖然瘦瘦弱弱的樣子,可他黝黑的皮膚,堆疊的擡頭紋,都不能遮掩身上深沉如海的氣勢。

如今的李董,雖然江山越來越大,可和這些當年的公司高管談話,也越來越有坐下來好好談的意思。

當年楊家的那些合夥人聯手把楊堅擡到了聖人可汗的位置上,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把天可汗給弄下來。

關隴那些傻叉是覆滅了,可是伴隨著新貴軍功子弟的開枝散葉,關中這地方,水太特麽深了。